夏夜的晚自习总是格外安静，头顶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偶尔传来翻动试卷的沙沙声。我盯着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铅笔在草稿纸上反复划着无意义的线条。

“又卡住了？”同桌小林悄悄推过来半块橡皮，上面用圆珠笔画了个龇牙的笑脸。我摇摇头，余光瞥见走廊上晃过的手电光——是值班的张老师。他总爱在窗边停留片刻，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影子，像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上周的月考成绩单还在书包夹层里。母亲签字时圆珠笔在纸上停留太久，洇出个小小的蓝黑色墨点。她什么都没说，但厨房里剁排骨的刀声比平时重了三分。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转头看见陈默正弯腰捡滚落的保温杯，热水洒了一地。这个总考年级第一的男生耳根通红，手忙脚乱地用校服袖子去擦。有人递去纸巾时，他睫毛颤了颤，灯光下竟显出几分笨拙的温柔。

窗外的香樟树影摇晃，我想起童年老家的煤油灯。祖父修自行车时，我就趴在油腻的木箱上写作业。那时觉得灯光真亮啊，能照清楚每一个笔画。现在头顶的日光灯明明更刺眼，却总在某个瞬间让人看不清前路。

铅笔芯突然断了。我摸出小刀削笔，木屑簌簌落在掌心，带着新鲜树木的苦涩香气。前排女生传来张对折的纸条，展开是道题的解题步骤，末尾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走廊尽头传来钥匙串的叮当声，保安大爷开始逐层关灯了。我合上试卷，发现最后一题的空格里不知何时已写满算式。那些数字在渐暗的灯光下闪着极淡的微光，像黑夜海面上遥远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