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角落的冬瓜堆得像座小雪山，青白色的瓜皮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活像刚出蒸笼的糯米糕。卖菜的老王头蹲在瓜堆旁，用草绳捆着裂开的冬瓜，嘴里嘟囔着："这瓜实在，能吃到落雪哩。"

老宅的灶间梁上总悬着半个冬瓜，那是祖母的百宝箱。切开的剖面蒙着纱布，随用随取，竟能保鲜月余。最热的三伏天，她从瓜腹剜出莹白的瓜肉，和薏米一起炖得透明，晾凉后撒上薄荷叶。捧着一海碗蹲在门槛上喝，清甜的汁水顺着喉管滑下，能把五脏六腑的燥热都浇灭。

冬瓜籽是祖母的针线匣常客。她总说"一个瓜一斗籽"，晒干的瓜子黑亮如漆，收在蓝花布包里。冬日围炉时抓一把慢慢嗑，舌尖抵着瓜子尖轻轻一嗑，"咔嗒"一声便绽出两片白玉似的仁来，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如今超市里的冬瓜切片封装，保鲜膜裹得严实，标签上印着精确到克的重量。买回家煮汤，总觉得少了那股子清冽。这才明白，最好吃的冬瓜是要在藤上长老的，是要伴着晨露摘下的，是要悬在阴凉处让时光慢慢驯服的。

前日暴雨冲垮了老宅的半边院墙，那根挂冬瓜的房梁斜插在废墟里。我扒开瓦砾，竟发现梁下压着个干瘪的冬瓜，裂开的缝隙里钻出几株嫩绿的芽。这倔强的生命，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悄悄把绝望长成了希望。

冬瓜教会我的，是沉默的智慧。在这急火快炒的时代，它依然慢条斯理地长成笨重的模样，用最平淡的滋味，守护着生活最本真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