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菜场角落堆起了金灿灿的小山。那些南瓜有的扁圆如磨盘，有的纤长似葫芦，在萧瑟的秋风里暖融融地亮着，像是大地最后捧出的珍宝。

乡下外婆的柴房梁上，永远悬着几个老南瓜。青灰色的外皮上覆着白霜，指甲掐不出一道印子。待到寒冬腊月，取下来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刀斧劈开的瞬间，橘红的瓜瓤里还裹着夏阳的温度。最馋人的是瓜心里那捧籽，外婆总仔细剔净了晾在窗台，过年时炒得喷香，咬在嘴里"咯嘣"响，能嗑出日头的味道。

外婆煮南瓜粥时爱放一小撮盐，说这样更能吊出甜味。粗瓷碗里金粥漾着油星，就着腌萝卜条喝下，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有年我出水痘，外婆把南瓜瓤敷在我发烫的额头上，凉丝丝的触感混着清甜气息，竟比药铺买的膏药还熨帖。

如今超市里的南瓜切块封装，贴着二维码，却再难寻到蒂上那截弯弯的枯藤。烤箱里烘焙的南瓜籽，规整得像流水线上的零件，早没了柴火锅灶炒出的野趣。昨日见年轻母亲举着手机比对瓜形，说要找最圆的做万圣节灯笼，忽然想起外婆的话："歪瓜裂枣才甜，人呐，不能光图好看。"

前日整理旧物，翻出张泛黄的照片：柴房门口，五岁的我正抱着半个南瓜傻笑，瓜籽糊了满脸。照片背面是外婆歪歪扭扭的字迹："九八年霜降，妞妞得了个抱不动的金娃娃。"窗外秋阳正好，照得眼眶发烫。

南瓜不语，只是年复一年地把自己长成太阳的形状。在这追求新鲜刺激的时节，或许我们都该学学南瓜——把光阴酿成蜜，让等待的苦涩，最终都化成喉头的温柔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