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四月
四月的风裹挟着槐花的甜香,掠过教室的窗棂。我望着讲台上堆成小山的练习册,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也是这样繁星满天的夜晚,爷爷握着我的手教我辨认星座的模样。
那时我刚升入高三,月考成绩像断了线的风筝直往下坠。班主任在办公室里叹气:"这孩子最近总走神,上课盯着窗外发呆。"我攥着试卷站在走廊,听见晚自习的铃声在暮色里荡开,像一滴墨水坠入清水。直到爷爷踩着三轮车来接我,车斗里还躺着几捆刚收的油菜籽。
"丫头看什么呢?"爷爷顺着我的目光望向天空。暮色四合中,几颗星星怯生生地探出头来。"是北斗七星呀。"他粗糙的手指在车把上划出弧线,"你看那勺子柄,春天指东,夏天指南,秋天指西,冬天指北。"我惊讶地发现,那些零散的光点真的在他描绘的轨迹里连成了勺子形状。
从那天起,爷爷的三轮车后座成了我的移动天文台。他总能在收完麦子或浇完菜地的间隙,变戏法似的掏出半块芝麻糖,指着天幕说:"今天教你看织女星。"起初我只看见模糊的光斑,爷爷就摘下老花镜,用袖口仔细擦拭镜片:"这眼镜跟了我二十年,比你看过的星星还多哩。"
四月的一个雨夜,我趴在书桌上对着数学卷子发愁。窗外的雨丝在路灯下织成银帘,忽然听见熟悉的"吱呀"声——爷爷踩着三轮车来了,车斗里铺着塑料布,装着还带着泥的荸荠。"听说你们明天模考?"他掀开保温桶,热气裹着鸡汤的香气涌出来,"你奶奶熬了三个钟头。"
我舀起一勺汤,忽然发现爷爷的指甲缝里嵌着深褐色的泥土。"您又去翻地了?"他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想着给你种点甜瓜,等高考完正好能吃。"汤勺在碗里顿住,我望着他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想起上周偷听到父母的话:"爸的关节炎又犯了,还非要每天骑车去镇上……"
模考成绩公布那天,我破天荒进了班级前十。放学时看见爷爷等在校门口,三轮车把上系着个蓝布包。"猜猜是什么?"他神秘地眨眼,打开包袱露出个铁皮盒子。掀开盖子,几十颗星星在绒布上闪烁——是爷爷用废电线弯成的星座模型,北斗七星的勺柄还特意镀了层锡。
"大角星是牧夫座的肩膀,天琴座藏着俄耳甫斯的七弦琴……"爷爷的声音和着晚风飘来。我忽然明白,那些在田间地头传授的星象知识,那些沾着泥土的荸荠与鸡汤,都是他笨拙却炽热的守护。就像四月的星空,不似盛夏璀璨,却用最温柔的光,照亮我前行的路。
如今爷爷的三轮车早已换成电动车,铁皮盒子里的星座模型也蒙了薄灰。但每当四月槐香漫过窗台,我总会想起那个在星空下讲述古老传说的老人。他教会我的不仅是辨认星座,更是如何在生活的褶皱里寻找光亮——就像那些看似微弱的星光,穿越亿万光年,依然固执地闪烁在夜空。
前日整理旧物,翻出爷爷手绘的星图。泛黄的纸页上,猎户座的腰带用红笔特意加粗,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丫头,这颗参宿四会变颜色,像不像你生气时的脸?"窗外的四月星空依旧,而那个为我指路的人,已化作我生命中最亮的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