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雨落时

初二作文 作者:一家啊神

槐花雨落时

五月的风裹着槐花香掠过窗棂时,我总会想起外婆家的老槐树。那棵生长在院子东南角的古树,树干粗壮得需要两个孩童合抱,虬曲的枝桠在蓝天下舒展,每到暮春便缀满串串洁白的花穗,像是把月光揉碎了挂在枝头。

第一次见到老槐树时我刚满六岁。父母工作忙,将我送到乡下外婆家过暑假。汽车碾过颠簸的土路,扬起漫天黄尘,当外婆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青瓦白墙前,我攥着书包带躲在母亲身后。外婆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发顶,掌心的老茧蹭得我有些发痒,她笑着说:“小囡长高啦。”我抬头,正看见老槐树的花瓣簌簌飘落,落在外婆的蓝布头巾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子。

起初我对外婆家的一切都感到陌生。没有动画片,没有游乐场,连夜晚都安静得可怕。直到某天清晨,我被一阵沙沙声惊醒。推开斑驳的木门,晨光里,外婆正踮着脚用竹竿敲打树枝,洁白的槐花如雪片般纷纷扬扬地落进竹篮。她见我醒来,眼睛笑得眯成两条缝:“快过来,咱们做槐花糕吃。”

那是我第一次参与制作槐花糕。外婆将洗净的槐花拌进糯米粉,加入蜂蜜和清水,再放进竹蒸笼。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整个厨房渐渐飘起甜丝丝的香气。当揭开蒸笼的瞬间,白雾升腾间,浅黄的糕点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宛如一幅水墨画。外婆用木勺舀起还冒着热气的槐花糕,轻轻吹凉,喂进我嘴里。软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至今想起仍觉齿颊留香。

从那以后,老槐树成了我夏日的乐园。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我会搬着小板凳坐在树荫下,听外婆讲古老的故事。她的声音像被岁月磨平棱角的溪水,温和而舒缓。有时是牛郎织女的传说,有时是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更多时候,她会讲起自己年轻时的事。外婆说,这棵老槐树是她嫁过来那年亲手栽下的,那时外公还在,两个人在树下种下对未来的期许。说着说着,她的目光会变得悠远,落在随风轻摆的槐花上,仿佛能看见时光深处的影子。

暑假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临走那天,外婆塞给我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新鲜做好的槐花糕。我抱着她不肯松手,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老槐树在身后沙沙作响,像是在轻声道别。汽车启动时,我透过车窗看见外婆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化作老槐树下的一个蓝点,而那棵高大的槐树,依然挺立在初夏的阳光里,守着一方小院,守着无数个等待的日子。

往后的每个夏天,外婆都会寄来晒干的槐花。白色的花瓣装在密封袋里,虽没了新鲜时的水灵,却依然保留着淡淡的清香。母亲会用这些干槐花泡茶,或是做槐花饼。但不知为何,总也吃不出在外婆家时的味道。

初中那年暑假,我再次回到外婆家。推开院门的刹那,我愣住了——老槐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整的水泥地。外婆佝偻的身影从堂屋走出来,看见我惊愕的表情,她叹了口气:“前阵子下暴雨,树被雷劈了,怕倒下来伤着人,只能锯掉了。”

我的眼眶瞬间红了。那些在树下度过的时光,那些被槐花香气浸润的记忆,仿佛都随着老槐树的倒下而支离破碎。外婆拉着我走进厨房,灶台上放着一盘槐花糕。“用干花做的,你尝尝。”她说。我咬了一口,糕点依然香甜,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影子。我悄悄起身,走到院子里。没有了老槐树的遮挡,月光显得格外明亮,照亮了角落里那截残留的树桩。树桩上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新芽,在夜风里轻轻摇曳。

后来我才知道,老槐树倒下后,外婆偷偷在树桩旁种下了新的槐树苗。她说:“老的去了,新的总会来。”如今,那棵小树苗已经长到齐腰高,虽然还无法遮阴,但每年春天,也会开出几串小小的花穗。

去年冬天,外婆走了。临终前,她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小囡,别难过……槐树……槐树还在……”那一刻,我仿佛又看见老槐树下,外婆踮着脚打槐花的身影,听见她温和的声音在说:“快过来,咱们做槐花糕吃。”

窗外的风又起,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槐花香。时光流转,老槐树倒下了,外婆离开了,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逝。那些温暖的记忆,那些流淌在岁月里的爱,就像老槐树的根,深深扎在心底,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开出满树繁花。

如今,每当看到槐花,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外婆家的小院,想起那个夏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槐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外婆的蓝布头巾上,落在我的掌心,也落在记忆深处最柔软的角落。或许,生命就像这生生不息的槐花,旧的凋零,新的绽放,而爱与思念,永远在岁月里延续。

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槐树,我仿佛又听见外婆的声音,在槐花雨中轻轻回荡。那声音穿过时光的长河,带着岁月的温度,温柔地告诉我:有些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有些消逝,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生。就像老槐树的新芽,就像记忆里永不消散的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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