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野菊便从枯草中探出头来，黄灿灿地点缀着山坡。它们不似园中菊花那般肥硕艳丽，只是瘦伶伶地支棱着，花瓣也单薄，却自有一种倔强的姿态。

我初次注意到这些野菊，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那时我刚从城里回到乡下老宅，心中郁结着一股说不出的闷气。城里的差事丢了，相熟的几个朋友也忽然疏远起来，仿佛我身上带着什么瘟疫似的。我独自沿着田埂漫步，不经意间，瞥见了那星星点点的黄色。

野菊生长的地方颇为荒僻。那里既不是肥沃的农田，也不是人常走的山路，而是一处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土坡，上面只零星长着些茅草和荆棘。野菊就挤在这些植物中间，有的甚至从石缝里钻出来，迎风摇曳。

我蹲下身，细细端详这些不起眼的小花。它们的茎干细得可怜，却挺得笔直；叶子边缘已经有些枯黄，却依然尽力舒展着；花瓣虽不丰满，但黄得纯粹，在灰暗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明亮。一只蜜蜂嗡嗡飞来，落在花心，忙碌了一阵又飞走了。野菊轻轻摇晃几下，复又安静地立在那里。

这景象忽然使我心头一颤。我想起城里那些精心培育的名贵菊花，被栽在漂亮的花盆里，按时浇水施肥，还要搭架子扶持，稍有不慎就会枯萎。而眼前这些野菊，无人照料，自生自灭，反倒活得这般精神。

第二日下起了冷雨。我坐在窗前，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山坡，不禁担心那些野菊会被雨水打坏。雨停后，我急忙去查看，却发现它们虽然被打得低垂了头，却依然顽强地活着。有几朵花瓣被雨水打落了，但花心还完好，甚至又冒出几个新的花苞来。

邻居老张路过，见我盯着野菊出神，便笑道："这野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要赏菊，该去城里的菊展才是。"我摇摇头，没有答话。老张扛着锄头走了，嘴里还嘟囔着"读书人就是怪"之类的话。

天气越来越冷，野菊却开得越发茂盛。它们似乎不知道畏惧，或者明知严寒将至，偏要在枯萎前绽放最后的光彩。我每天都会去看它们，渐渐地，心中的郁结竟消散了不少。

霜降那天早晨，我发现野菊终于抵不住严寒，全部枯萎了。但它们枯黄的茎干依然直立着，不肯倒下。我小心地采了几朵，夹在书页里。

如今每当我翻开那本书，看见已经干透的野菊，就会想起它们在寒风中倔强挺立的样子。人生在世，或许就该如这野菊一般，不求他人赏识，不惧环境恶劣，只是默默地活出自己的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