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渐歇，天空洗过一般透亮。湿漉漉的草地泛着莹润的光，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混杂，格外清新。我从看台屋檐下踱出，抖了抖身上并未沾到多少水珠的皮毛。经了方才那一场喧闹，我对这些穿着蓝白衣裳的两脚兽幼崽，观感倒是复杂了些，戒心既减，好奇却又增了几分。

横竖无事，这雨后楼舍想必别有一番光景。我寻了一处敞开的侧门，再次悄步潜入楼中。

楼内果然比平日更显宁静，只余雨水带来的微凉和更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廊道空旷，两侧教室门紧闭，唯有门上的小窗透出里面端坐的人影与模糊的讲课声。我贴着墙根的阴影，无声无息地走着，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

行至一处拐角，忽闻一阵极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声。我耳尖一动，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楼梯下方的阴影里，蜷坐着一个人。蓝白衣裳，是个女孩，肩膀微微抽动，脸埋在臂弯里，脚边散落着几页写满了字的纸张。

我停下脚步，迟疑地望着她。她的悲伤如此真切，弥漫在空气里，连我都能嗅到那苦涩的味道。这与方才草地上那些欢腾雀跃的幼崽截然不同。

我向来不喜掺和两脚兽的情绪，它们过于复杂难懂。正欲转身离开，她却抬起了头，一双泛红的泪眼恰好对上了我的视线。

她先是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缩，待看清是我（或许在她眼里，猫都长得差不多？），那惊惧便化为了些许惊讶和茫然。“……猫？”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喃喃道，下意识想伸手抹泪，又觉得不好意思似的别过脸。

我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站在原地，尾巴尖轻轻晃了一下。见她似乎并无威胁，我反而生出了一点好奇，朝她走近了两步，嗅了嗅那散落在地上的纸张——油墨味和纸浆味，还有一滴未干的泪渍，咸的。

她看着我，渐渐止住了哭泣。她尝试着，极小幅度地，向我伸出手指，指尖还带着泪水的湿气。

我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凑上去蹭她，但却也没有走开。只是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舔舐自己的前爪，仿佛偶遇于此，自顾自地打理仪容，全然无视了她的悲伤——这或许是我能做出的、最表示“无事发生”的安静陪伴。

她果然不再试图碰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舔毛。廊道里极其安静，只有我粗糙的舌头掠过皮毛的细微声响，和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未散尽的哭腔，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你倒好，无忧无虑的。”

我自然不懂她话中之意，只觉她语气中的沉重似乎减轻了些许。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开始慢慢收拾地上散落的纸张，仔细地捋平边角，叠好。做完这些，她又看了看我，眼神清亮了不少。

“谢谢你呀，”她声音很轻，几乎像耳语，“虽然你大概只是路过……但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这时，远处传来门开的声响和脚步声。女孩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慌忙站起身，拍了拍衣裳。“要上课了……”她对我笑了笑，那笑容虽浅，却已驱散了方才的阴霾。她快步走向走廊另一端，消失在拐角。

我依旧坐在原地，歪了歪头。两脚兽的情绪，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古怪。不过，她方才那份沉重的悲伤，确实不见了踪影。这或许……也算是一桩好事？

雨后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高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我踱到光斑里，暖意融融，便顺势卧了下来，打了个哈欠。

这教学楼里，不仅有惊吓、喧闹，原来还藏着不足为外人道的悄悄话和眼泪。而我的存在，似乎也不总是引来骚动——有时，或许只是一个安静的、毛茸茸的过客，便已足够。

我眯起眼，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讲课声，打算就在这光斑里，小憩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