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久没接触到自然了，就算提起，也不过是小区里的绿化，公园里的绿植，就连阳台的植物如今也少见了。闲暇看书，偶然发现那些名家的童年似乎都是在自然的雀跃中度过的。忆起幼时，有个比我的姥姥姥爷还要大一辈的老太太，我叫她太姥姥。岁月的攀痕早已布满了她的脸，眼睛很小，面颊上缀着斑点，笑起来皮脂堆砌，却恰好显出她的亲昵。

安徽是座老城，“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是我从小听到大的对这座老城的描绘，是每一个人最耳熟能详的句子太姥姥本来住在镇附近的村庄。儿女想把她接去大城市，老人家却眷恋家乡，怎说也不愿离开这土生土长的地方，三番五次，儿女们也就打消了那个念头，只是在镇里买了间房，让老姥姥腾了个窝，毕竟原来的屋子掉灰的墙皮和漏水的屋顶实在遭罪，于是在我两岁那年，搬来了我家隔壁。夏天的树荫下，除了我那爱喝茶的姥爷，下棋的老人家，就是这拿着扇子乘凉的太姥姥。

6岁的夏天离开，跟着父母去城里上学，家门前大树旁还是一片杂草，等8岁秋天回到家乡，那里已是绿意盎然。

山东的土地以肥沃出名，即使是这也不例外。用铲子一挖，肥沃的土黑的透

亮，太姥姥看着那杂草丛生的大片空地，直道可惜浪费。大抵是禁不住土地的诱惑，又或是老人家干了一辈子的农活，每天不动动手就空虚的很，便垦了那片空地，种起了蔬菜。在我不在的这两年来，老人家起早贪黑。手上现钱不多，便徒步去后山上砍竹子，把竹子砍成一段一段，用麻绳绑在一起作篱笆。

太姥姥将毕生知识技能和能力精力都献给了这片菜园，各种蔬菜种类令人目不暇接，长势也喜人。孩子们都好奇，总想去碰碰这个菜叶，戳戳那个果实，我也没少因为这个挨训，太姥姥却总乐呵呵的维护我。她和我说：“这都是些小玩意，玩就玩吧，别糟蹋就行，在以前，就镇后面那片新楼，是望不尽的田野，春天是油菜花，夏天是绿稻，秋天便是金灿灿的麦穗，那是我童年时的乐园，比这可气派多了。”

太姥姥的描述令我遐想，我看着西边老旧红瓦远处依势错落，东边的高楼拔地而起，产生了一种身处时空交界的错觉。那天梦里，田沟里的水，潺潺的流着。近村的绿树，都笼在湿烟里。在广袤的田野里，季风带来了不同的色彩，我看到了蔬果的翠色，麦穗的灿黄，听到了春日的蝉鸣，脚下几条小土路蜿蜒，交错相同，我走访这那踯躅在湮远年代中的春天。

近些年，我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后一次见到太姥姥，她的牙齿都已经掉光，说不清楚话，远望着她佝偻的背影，肩膀都快和背一样高了。菜园如今被新砖

铺成了空地，只留下了那颗老树，太姥姥依旧拿着扇子，坐在马扎上望着远方。旧楼旧村随着社会的发展，在政府的号召下拆除，片瓦不留，地名和红瓦的名字却留了下来，仿佛众人口中还流传着一座城虚拟的遗址。一切优美的形象都不免褪色，偶然摧折或自然老去，但在奔流的岁月里，总有些东西能一代又一代的传下来，恒久常在。时光更迭，记忆不逝，或许，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与不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