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暮色在窗棂上洇开淡蓝的墨痕，我总爱倚在老槐树的虬枝下，看月光把斑驳的树影织成半卷未完成的诗。风穿过叶隙时沙沙作响，像是时光在轻声诵读那些刻在年轮里的古老诗句。

檐角的铜铃总在有月亮的夜晚格外清醒。它悬在青灰色的瓦檐下，被晚风摇出细碎的银铃声，像无数透明的露珠从叶尖滚落。奶奶说这铜铃是她的嫁妆，当年从江南水乡一路摇到北方小城，铃声里还裹着秦淮河的桨声灯影。我常仰头望着它在月光里摇晃，看它把月光剪成一缕缕银丝，缝补着岁月的褶皱。

书桌上的青瓷瓶里插着枝桂花。细碎的金粟般的花朵总在夜间悄悄绽放，香气像掺了蜜的月光，黏稠地漫过窗棂。翻开泛黄的诗集时，花瓣会簌簌落在"人闲桂花落"的诗行上，仿佛千年前的王维正隔着时空，与我共赏这同一树芬芳。

昨夜下过小雨，石板路上的水洼盛着碎银般的月光。我踩着这些流动的诗句往前走，惊起墙根下几只避雨的蜗牛。它们背着半透明的壳，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写下银亮的痕迹，像谁用月光蘸着露水写的俳句。远处的路灯晕开温暖的光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行被拉长的省略号，悬在寂静的巷尾。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台，那些月光写成的诗行便悄悄隐去了。但我知道它们并未消失，只是化作了叶尖的露珠、檐角的蛛网、花瓣上的纹路，在每个有月亮的夜晚，重新在时光的宣纸上，晕染出淡淡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