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与禾
陈屿第一次遇见林禾,是在学校后山的溪流边。少年蹲在青石上,手里捧着只翅膀粘了泥的蜻蜓,指尖轻轻拂过蝉翼般的翅膜。阳光穿过百合树叶,在他发顶碎成金箔,像撒了把星星。
“他好像飞不动了。”林禾抬头时,眼里盛着溪水里晃荡的云影。陈屿没说话,蹲下来帮他一起找干净的水,用草叶小心地拭去蜻蜓翅上的泥。那天他们蹲了很久,直到蜻蜓振翅飞向树林,才发现彼此校服口袋里都揣着本叶芝的诗集。
后来他们总在溪边碰面,陈屿带自制的薄荷汽水,玻璃瓶在阳光下泛着清凉的光;林禾拎着速写本,画里全是后山的草木,角落总藏着只小小的蜻蜓。蝉鸣最盛的七月,他们在西岸种了排薄荷,说等到来年夏天,就用自己种的叶子泡水。
林禾的数学总考不好,陈屿便把错题抄在便签上,贴满他的课本;陈屿怕黑,晚自习后,林禾会陪他走后山那条近路,手里晃着只荧光笔,在黑暗里划出淡绿色的光带。他们的秘密基地在溪畔那棵老百合下,树洞里藏着彼此的日记,今天你写“数学终于及格了”,明天我画个咧嘴笑的小人。
高三那年,林禾说想考美院,陈屿翻出所有美术杂志,在扉页写下“你画世界,我记时光”。联考那天,陈屿在考场外等,手里捧着束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林禾出来时,颜料蹭了满脸,看见花就笑了,眼里的光比向日葵还亮。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两人又去了溪边。薄荷长得正旺,风一吹,满鼻都是清清凉凉的香。陈屿被北方的大学录取,学新闻;林禾去了南方的美院,学插画。他们在百合树上刻下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中间画了只振翅的蜻蜓。
分开那天,林禾塞给陈屿个速写本,最后一页是幅画:两条溪流在远方汇成一片海。陈屿回赠他支钢笔,笔帽上刻着片小小的荷叶。
四年后,陈屿成了摄影记者,跑遍大江南北,镜头里总少不了溪流与草木;林禾成了插画师,他的绘本里总有个戴眼镜的少年,在溪边拯救受伤的小动物。他们的第一次合作,是本叫《溪畔记事》的书,文字里飘着薄荷香,插花里藏着萤火虫。
签售会那天,有人问他们为什么总是默契十足。陈屿笑着指向窗外,阳光正好落在林禾肩头,向多年前那个溪水边的午后。林禾翻开书的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两棵并排的百合,树干上的名字被岁月磨的浅了,却在根须处紧紧缠在一起,底下写着:“所有溪流,终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