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街道像浸在墨汁里的画布，路灯在雨雾中晕开朦胧的光晕。我趴在窗边，望着空荡的巷口，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引擎声。父亲总说修完最后一台机器就回家，可时钟的指针早已转过了承诺的刻度。

厨房里的保温桶还冒着热气，妈妈熬的山药排骨汤凉了又热。我想起上周家长会，班主任指着成绩单上的下滑曲线时，父亲攥着报告单的指节发白，却只是低声说：“孩子最近压力大。” 那天我才发现，他鬓角不知何时钻出的白发，像冬日枝头倔强的霜。

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刺破寂静，我冲到玄关时，防盗门恰好被钥匙拧开。父亲肩头的工装结着盐霜，安全帽檐还往下滴着水，整个人像从雨里捞出来的。“吵醒你了？” 他沙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把工具箱放在地上，金属碰撞声在深夜格外清晰。我注意到他裤腿上凝固的机油痕迹，和掌心新添的擦伤，结痂处还渗着血丝。

母亲轻手轻脚递来热毛巾，父亲却摆摆手先去了厨房。碗底的排骨被他拨进我的碗里，说自己在工地吃过了。可我知道，他的晚饭不过是两个冷馒头。月光从窗户斜切进来，照亮他凹陷的脸颊，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原来那个曾把我举过头顶的强壮父亲，也会在岁月里渐渐佝偻。

雨不知何时停了，我站在阳台上，远处高楼的灯光零星闪烁。父亲的身影映在玻璃上，他正蹲在玄关处，用指甲一点点抠着鞋底的泥巴，生怕弄脏了地板。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把所有的疲惫和艰辛都藏进了深夜，却把最温柔的月光留给了我。

窗外，启明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我忽然明白，父亲就是我生命里最亮的星光，即便在最深的夜色里，也始终为我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