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香里的守候

初三作文 作者:哭无声岁月

六月的蝉鸣裹挟着暑气漫进教室,我望着黑板右下角不断被修正的中考倒计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起课本扉页上那枚干枯的桂花书签。风从半开的窗户挤进来,带着食堂新出炉的芝麻饼香气,恍惚间又让我想起巷口那辆褪了漆的三轮车,以及总在桂花树下等我的阿婆。

那是刚升入初一的秋天。放学铃响时,暮色早已将天空染成橘红。我常踩着石板路上斑驳的树影往家走,快到巷口时总会听见一声沙哑的吆喝:“芝麻饼嘞——”阿婆的三轮车停在桂花树下,车前挂着的煤油灯摇摇晃晃,映得她银白的发丝泛着暖光。竹编的簸箕里摞着十几块饼,表皮烙得金黄,偶尔落上一两朵细小的桂花,便随着热气蒸腾出奇异的香。

那时我总刻意绕开她的摊位。青春期莫名的自尊心让我羞于承认,这位衣服打着补丁、指甲缝里沾着面粉的老人是我的邻居。直到某个深秋的傍晚,暴雨突至,我在校门口屋檐下躲雨时,却看见阿婆披着褪色的蓝塑料布,逆着人流推车踉跄而来。她的布鞋踩在水洼里发出“咯吱”响,怀里却紧紧捂着牛皮纸包。“丫头,趁热吃,淋了雨别着凉。”她不由分说地把芝麻饼塞给我,纸袋上还沾着几片湿漉漉的桂花。

那日的芝麻饼比往常更甜。原来阿婆凌晨四点就要起床和面,桂花是她天不亮时在树下捡的,洗净后和着蜂蜜腌成糖馅。她说这话时正坐在我家门槛上,用旧毛线补着漏风的袖口。门廊的灯泡蒙着油污,却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墙角结网的蜘蛛与剥落的墙皮。“我孙子要是活着,也该像你这么大了。”她突然轻声说,手指在毛线团上顿了顿。后来我才知道,她儿子早逝,儿媳带着孙子改嫁后再无音讯。那辆三轮车是攒了三年废品买的,桂花树是她亲手栽在儿子满月时的。

初二那年冬天格外冷。期末考前夜,我发烧蜷缩在被子里,恍惚听见窗外风雪呼啸中夹杂着叩门声。母亲开门后惊呼一声,我歪头看去——阿婆裹着破棉袄站在门口,怀里抱着裹了三层毛巾的铝饭盒。盒盖上凝着冰碴,揭开却是冒着热气的桂圆红枣粥。“听说丫头病了,喝这个暖胃。”她的围巾上落满雪,鼻尖冻得通红,浑浊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那碗粥的甜味混着眼泪滑进喉咙时,我突然发觉煤烟熏黑的墙壁上,不知何时被她贴了张皱巴巴的“金榜题名”红纸,窗台的玻璃罐里还养着今秋最后几簇桂花。

中考前的五月,老巷拆迁的通知终于贴满砖墙。阿婆蹲在桂花树下抚摸粗糙的树皮,脚下竹筐里装着卖剩下的芝麻饼。施工队来的那天,她执意把树移栽到新社区的小花园。如今每当我经过那棵挂着“保护古木”铁牌的桂花树,总会买两个巷口面包店的芝麻饼,却再尝不出记忆里的滋味。

昨夜整理旧物,从日记本里掉出一张泛黄的货单。正面是阿婆歪扭的字迹“今日赊面10斤”,背面却用铅笔描着我初一秋季运动会的领奖照片——原来那年我在操场奔跑时,她一直缩在铁栅栏外的桂花荫里,把塑料袋套在相机上,像守着整个宇宙最珍贵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