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刚有暖意时，我在爷爷的柴房里发现了那根湘妃竹。竹节处天然的红痕像团跳动的火焰，正是扎制"火鸟"风筝的最好材料。美工刀划开竹青的刹那，汁液带着清香渗出来，在我掌心凝成透明的珠。

"要顺着竹纤维走。"爷爷的烟斗在门框上磕了磕，火星子落在青石板上。我屏住呼吸把竹条架在炭火上烘烤，看它慢慢弯成新月的弧度。当第七道竹节处终于出现完美的弯度时，我兴奋地举起竹条——"啪"的脆响里，竹条在最关键的受力点断成两截。

眼泪砸在断竹上时，爷爷正用砂纸打磨另一根竹料。"知道湘妃竹为什么有红痕吗？"他把断竹捡起来拼成原来的形状，"传说舜帝的妃子在竹林里哭，眼泪落在竹子上就成了斑。"他从工具箱翻出鱼鳔胶："好竹子断了也能接，就像人遇到坎儿，哭完了还得想办法。"

接竹条比新削更难。鱼鳔胶要在温水里化开，涂在断口处得用麻绳勒紧，每隔半寸打个猪蹄扣。爷爷的手指关节粗大，却能把绳结打得比米粒还小。"当年给生产队修水车，比这细的竹篾都接过。"他往接口处缠棉线时，阳光正从竹条的红痕上流过，像道凝固的血。

三天后拆开麻绳，接好的竹条竟能承受我的体重。爷爷在接口处刷了层桐油，红痕顺着断口蔓延开，倒像火鸟新生的羽毛。当我把画好的火鸟翅膀粘上去时，发现断口处的竹纹恰好组成了火焰的形状——原来那些看似的残缺，会在用心修补后变成独特的风景。

试飞那天，东风裹着油菜花香掠过河滩。"火鸟"风筝在天空展开翅膀时，接口处的红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爷爷眯着眼看了半晌说："你看它飞得多稳，断过的竹子更知道风的脾气。"线轴在我掌心发烫，突然想起接竹条时爷爷说的话："万物都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现在这只"火鸟"挂在我房间的天花板上。每当起风的日子，它的翅膀还会微微颤动，接口处的红痕像团永不熄灭的火苗。我在日记本上画了只断翅的鸟，旁边写着：真正的飞翔，从不怕翅膀上有修补的痕迹。就像那根断过的湘妃竹，反而把更多阳光收进了竹节的红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