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笔记
清晨五点,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山间的雾气立刻涌了进来。那是一种带着松针清香的雾气,凉丝丝地贴在脸上,让人想起小时候外婆用湿毛巾擦脸的感觉。
对面的山峦还隐在青灰色的晨雾里,只露出几处模糊的轮廓,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忽然,一抹橘红从山脊后渗出来,像是有人在天边打翻了调色盘。这抹红色渐渐晕染开来,将雾气染成淡粉色,又变成金黄色。当第一缕阳光终于越过山巅时,整片雾气突然变得透明起来,露出下面层层叠叠的绿色——那是不同品种的树木交织出的色彩。
山脚下的溪流开始苏醒了。夜间的雨水让溪水涨高了不少,此刻正欢快地冲刷着溪底的鹅卵石。我蹲在溪边,看见阳光透过水面,在石头上投下摇曳的光斑。一块特别光滑的石头下,几只小河虾正用细小的钳子清理着自己的巢穴,对水流的变化毫不在意。
沿着溪边的小路往山上走,露水打湿了裤脚。路旁的野菊花开得正盛,黄色的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伸手碰了碰,水珠就骨碌碌滚落下来,在泥土上留下深色的圆点。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定睛看去,原来是几只山雀在啄食草籽。它们一点也不怕人,歪着小脑袋打量我,黑豆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半山腰有片开阔的平地,村里的老人在这里种了几垄青菜。此刻菜叶上满是露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一把碎钻石。菜地旁边是棵老梨树,树干上布满裂纹,却依然结满了果子。我踮脚摘下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下去的瞬间,酸甜的汁水立刻溢满口腔。这味道让我想起童年,那时爷爷总喜欢带我来这里摘果子。
正午时分,我坐在山顶的岩石上吃带来的饭团。从这里可以看见整个山谷——蜿蜒的小溪像条银色的丝带,几处农舍的炊烟笔直地升向天空,远处的梯田泛着金黄色的光。风吹过耳畔,带来松涛的声响,还有隐约的铃铛声,大概是山下放羊的孩子回来了。
太阳西斜时,山间的色彩变得更加丰富。向阳的坡面镀上了一层金红,背阴处则呈现出深沉的墨绿。一群白鹭从湿地飞起,在夕阳中展开翅膀,羽毛边缘被染成了淡淡的粉色。它们优雅地盘旋着,最后消失在远处的山林里。
夜幕降临后,山间反而热闹起来。蟋蟀开始弹琴,猫头鹰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鸣叫,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我躺在院子的竹椅上,看见满天星斗像被谁撒了一把碎钻,明亮得几乎要坠下来。银河横贯天际,那朦胧的光带让人想起清晨山间的雾气。
在这远离尘嚣的山居日子里,我渐渐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风景。它不是明信片上完美的画面,而是阳光穿过树叶时在地上投下的光斑,是溪水流过脚背时的清凉触感,是咬下野果时舌尖泛起的酸甜。这些细微的感受,才是大自然最珍贵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