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下的秘密基地
老槐树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摇晃时,我和小雅正用粉笔在树干上画“身高线”。她踮着脚比我高出半个头,得意地用粉笔画了道歪歪扭扭的横线:“再过三年,我就能摸到树顶的鸟窝了。”
那是我童年里最悠长的夏天。槐树长在巷子口,枝桠像把巨伞,遮住大半个院子。我们在树荫里搭了“秘密基地”——几张破藤椅拼在一起,铺块碎花布,藏着偷来的糖果、缺页的童话书,还有小雅攒了半年的玻璃弹珠。每天清晨,露水还挂在槐树叶上时,她就会趴在我家院墙上喊:“快来!基地被蚂蚁占领啦!”
我们最爱的游戏是“探险”。顺着槐树的粗枝爬到墙头,能看见巷尾卖冰棍的三轮车,车斗里的棉被下藏着橘子味的清凉。小雅总能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一毛钱,我们分吃一根冰棍,冰得牙齿发酸,却笑得直不起腰。有一次,我们在树洞里发现一只受伤的麻雀,小雅用手帕裹着它,说要带回家养。结果被她妈妈发现,麻雀飞了,她却挨了顿揍,第二天照旧笑眯眯地来找我:“明天我们去捉萤火虫吧。”
秋天来的时候,槐树叶落了满地。我们蹲在叶子里找“吊死鬼”(槐尺蠖),把它们放在手心里,看它们一弓一弓地爬。有天傍晚,小雅突然说:“我要搬家了。”她从秘密基地的布底下翻出个铁盒子,里面是我们埋了三个月的“宝藏”——半块橡皮,三颗石子,还有一张画着两个小人的涂鸦。“这个给你,”她把盒子塞给我,“等我回来,我们还在这儿埋新的。”
后来巷子拆迁,老槐树被锯掉了。我搬了新家,铁盒子一直放在书桌抽屉里。去年回老家,路过那条变成柏油路的巷子,阳光落在地上,恍惚间还能看见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槐树下,小心翼翼地把秘密埋进土里,相信总有一天,它们会像槐树的根一样,在时光里长出新的芽。
风过时,仿佛又听见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重复当年的约定。那些藏在树影里的夏天,那些分吃一根冰棍的甜,那些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日子,其实都没走远,它们就住在记忆的最深处,像槐树上的鸟窝,永远暖烘烘的,等着我们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