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悲寂鸣

初三作文 作者:墨染流年

雨,自天穹倾泻而下,先是疏疏落落,继而密密层层,终至于如注如泼。它打在瓦上,打在树叶上,打在寂寞的石阶上,便发出种种声响,大抵是极悲凉的。

我向来不爱雨。幼时在乡间,每逢雨天,便被拘在檐下,看那雨脚如麻,连绵不绝。泥土被雨水泡得发软,散发出一种浊气,混合着屋内潮湿的霉味,直往人的鼻孔里钻。村中老翁常蹲在门框边,吧嗒着旱烟,眼珠浑浊地望着雨幕,口中喃喃道:"这雨,怕是要下个十天半月哩。"后来果然如此。雨下了十日,村前的小路便成了河,黄浊的水流裹挟着断枝败叶,横冲直撞。几个孩童穿着蓑衣,在水浅处嬉戏,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们的裤脚,他们却只顾欢笑。老翁的烟袋早已熄灭,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远处被雨雾模糊的山峦,神情木然。

雨之悲,大约在于它的连绵与无解。晴天有尽时,阴云亦可散;独有这雨,说来便来,说去却未必肯去。它不似雪,飘飘洒洒终有落地成泥的一日;亦不似风,呼啸而过便算数。雨是粘滞的,它附着在万物之上,渗入砖瓦的缝隙,浸润草木的根须,甚至钻进人的心里去。记得有一年秋雨,连下七日不止。城南的破庙漏了雨,几个乞丐挤在神龛下避雨,却仍被淋得半湿。其中有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夜里发起了高热,哼哼唧唧地呻吟。众人只当他活不过那夜,谁知第二日雨停了,太阳出来,那少年竟也奇迹般地退了烧,踉踉跄跄地走了。庙祝摇头叹道:"这雨,是要收人命的。"

雨声最是磨人。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滴答"、"滴答",像是时钟的脚步,提醒着人时光的流逝。而后雨点渐密,"沙沙"作响,如蚕食桑叶,不紧不慢地啃噬着人的耐心。待到雨势大了,"哗哗"之声便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又似天河倾覆,让人心生惶恐。我曾在雨夜独坐,听那雨打窗棂的声音,竟觉得那不是雨,而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叩击,叩问着什么。问人生几何?问前路何方?抑或只是无意义的聒噪?我想,雨大约是天地间最无用的造物了,它既不能滋润万物(雪更能保温),又不能带来清凉(风更擅此道),它只是下着,下着,仿佛一个固执的老妇人,反复诉说着无人倾听的哀怨。

而今住在城里,雨声被钢筋水泥过滤得轻柔了许多。但每逢下雨,我仍能听见那隐约的悲鸣。高楼间的雨幕,像是一道帘子,隔开了两个世界。帘外是湿漉漉的街道,行人匆匆,撑伞而行;帘内是干燥的房间,灯光温暖,人影绰绰。雨在两者之间徘徊,既进不去,也退不出,只能无声地坠落,坠落,最终汇入下水道,消失无踪。

雨悲寂鸣,大抵是因为它见证了太多离别与重逢,太多欢喜与悲伤,却始终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它落在喜宴的酒杯上,也落在葬礼的花圈上;它滋润了初生的嫩芽,也浸泡了腐朽的尸体。它平等地对待一切,因而显得格外无情。

雨还在下。这悲寂的鸣响,怕是还要持续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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