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樟木箱里，压着一摞用麻绳捆扎的旧书。暑假整理房间时翻出它们，樟木的清香混着泛黄的纸味扑面而来，像突然打开了某个被遗忘的时光胶囊。最上面那本《安徒生童话》的封面已经翘起，扉页上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林晓星，二年级三班"，字迹被岁月洇开，像一滴晕染的泪痕。

十岁生日那天，我在书店哭闹着要买这套精装童话。母亲把书藏在背后，蹲下来帮我擦鼻涕："期末考试得双百就买。"那个冬天我每天五点起床背书，窗玻璃上的冰花映着台灯的光晕，把"床前明月光"照成了会发光的诗句。领成绩单那天，我举着两张满分试卷冲进书店，母亲正踮脚够最高层的童话书，她毛衣后领沾着的雪花在暖气里慢慢融化，在灰色羊毛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书里夹着各种奇怪的东西：三年级的课程表边角画着歪嘴小人，叶脉书签是春游时在植物园捡的银杏叶，还有张电影票根，《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放映时间停留在2012年11月18日。那天父亲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我趴在病房的折叠床上读"阿兹卡班的囚徒"，他突然坐起来说要带我去看电影。电影院的黑暗里，他咳得撕心裂肺，却紧紧攥着我的手举到银幕前："你看那只鹰，像不像爷爷养的信鸽？"

翻到《海的女儿》那页时，掉出张泛黄的信纸。是十五岁那年写给笔友的信，墨迹被眼泪晕开了好几处。"我觉得自己就像小美人鱼，"当时这样写道，"把声音献给了巫婆，却连王子的影子都没抓住。"那段时间我疯狂迷恋同班的篮球队长，每天放学后绕远路经过篮球场，假装看晚霞其实在看他投篮的背影。后来在毕业纪念册上，他给我写的留言是"祝你永远像童话里的公主"，字迹潇洒有力，和我书里那些扭捏的铅笔字形成刺眼的对比。

最厚的《格林童话》里夹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我穿着初中校服，站在父母中间比着剪刀手，背景是老家拆迁前的四合院。那天摄影师让我们笑，母亲却突然抹起眼泪——她刚得知父亲的癌细胞已经转移。书里某页空白处有她后来写的批注："2017年3月15日，晓星今天说想考中文系。"铅笔字写得极轻，像是怕惊醒沉睡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