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初二作文 作者:WU云梦

衣柜最深处藏着个粉色舞蹈包,拉链早生了锈。拉开时"刺啦"一声,像有只陈年蝴蝶从里面振翅飞出。包底静静躺着的芭蕾舞鞋,缎面已经泛黄,鞋尖那片磨平的皮革,还留着十二岁夏天的汗渍。

第一次穿上足尖鞋是十岁。老师扶着把杆帮我调整姿势,当足尖终于立起的瞬间,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像株突然被拔高的芦苇。可下一秒脚踝就剧烈颤抖,整个人摔在地板上,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芭蕾舞是钢铁裹着丝绸的艺术。"老师蹲下来帮我揉脚踝,她掌心的老茧蹭得我皮肤发痒,"你看这鞋尖,每平方公分要承受全身重量,没有千百次练习,缎面怎么会开出花来?"

那年冬天我开始疯狂练习。每天放学后直奔舞蹈室,把杆上的铸铁被我捂得发烫。足尖鞋换得越来越勤,每双鞋的寿命不过两周——缎面先是磨出毛边,接着在最受力的位置裂开小口,最后鞋尖彻底塌陷,像被雨水打蔫的花朵。母亲总在深夜帮我缝补鞋尖,灯光下她穿针引线的手微微颤抖,银针穿透皮革的声音,和我膝盖撞地的闷响在寂静里重叠。

变故发生在十二岁的省赛前夕。排练时我从三米高的舞台跌落,左腿胫骨骨裂。躺在病床上看窗外的玉兰花谢了又开,舞蹈包被母亲收进衣柜深处。拆石膏那天,我一瘸一拐走到舞蹈室,看见师妹们正在排练我曾领舞的《天鹅湖》。她们足尖轻点的样子像群真正的天鹅,而我连站立都需要扶墙。镜子里那个左腿细了一圈的女孩,突然让我想起被踩扁的蝉蜕。

休学的半年里,我开始在画室打发时间。最初握画笔的手总不自觉绷直脚背,调色盘里的颜料被我戳得坑坑洼洼。美术老师是个跛脚的老太太,她从不评价我的画,只在我摔断的石膏上画满向日葵。"你看这石膏多好的画布。"她握着我的手调整画笔角度,"画画和跳舞一样,都要找到身体的平衡。"当我终于能画出流畅的线条时,发现左手手腕已经磨出和握舞杆时一样的茧子。

去年在美术馆办个人画展,展厅中央挂着幅三米高的油画:无数只破茧的蝴蝶驮着芭蕾舞鞋飞向天空。开幕式上,当年的舞蹈老师拄着拐杖来观展,她抚摸画面的手指依然带着舞者特有的薄茧。"你看,"她指向画布角落那只翅膀残缺的蝴蝶,"它飞得最稳。"

现在我偶尔还会打开那个粉色舞蹈包。把泛黄的芭蕾舞鞋套在画鞋外面,在画室的木地板上踮起脚尖。虽然左腿依然比右腿细,但旋转时裙摆扬起的弧度,和当年在舞台上一模一样。原来成长从不是完美的蜕变,那些摔碎又粘合的裂缝里,早已有新的翅膀在悄悄生长。就像画里那些驮着舞鞋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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