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的硝烟终于散去，林晚照和苏念都如愿考入了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只是，高中部校园更大，班级更多，他们像两颗被投入大海的石子，被分在了不同的楼层，不同的班级。

高中的节奏更快，压力也以指数级增长。林晚照试图延续他“脑内剧场”的学习方法，却发现面对堆积如山的公式和文献，那种感性的、画面式的解读方式，有时会显得力不从心。他依然会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时，想象能量如同侠客在系统内腾挪转移；在背诵拗口的文言文时，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古人身处的场景。但这更像是在枯燥沙漠中为自己寻找的一点绿洲幻觉，用以维持前进的动力。

他变得比以前沉默了些，大部分时间都埋首在书本和试卷里。只有在极偶尔的瞬间，比如看到夕阳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极长，像某个电影里的空镜，他才会恍惚一下，想起那个能读懂他“剧本”的人。那个名字，苏念，像一枚被珍藏起来的书签，夹在了他记忆最深处的那一页，带着初三那个夏天特有的、混合着汗水与阳光的味道。

一个秋意深浓的傍晚，刚结束一场数学周测，林晚照感觉头脑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粘稠的浆糊。他决定去校门口那家旧书店转转，这是他排解压力的习惯。书店逼仄，书架之间的通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和油墨特有的沉静气息。

他正蹲在哲学区的书架底层，费力地辨认一本泛黄的叔本华论文集的书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他感到身后有人靠近，下意识地就想往旁边挪动让出空间。也许是蹲得太久腿脚发麻，也许是起身太急，他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砰！”

一声闷响。他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温软的身体，手肘也在慌乱中碰到了什么。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清晰的痛楚和惊吓。

林晚照心头猛地一紧，慌忙站稳转身。只见一个女生被他撞得踉跄了好几步，靠在对面文学类的书架上才稳住身形，她手中抱着的几本书散落一地，一本厚厚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更是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脚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林晚照连声道歉，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他赶紧弯腰去捡那些散落的书。

《百年孤独》、《万物静默如谜》、《普通化学原理》，还有那本厚重的词典……他一本本拾起，拍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当他拿起最后一本——一本淡蓝色封面的笔记本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笔记本的扉页因为撞击微微敞开，他无意中瞥见里面并非课堂笔记，而是一些极其工整的、用不同颜色笔标注的知识点框架图，旁边偶尔会配有一些极其简练、却一针见血的批注。那种清晰的逻辑结构和独特的标记方式，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那个正微微蹙着眉，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胳膊的女生。

她也正好抬起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书店里昏暗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清晰而柔和的轮廓。那双眼睛，清澈，沉静，带着一点点因疼痛而泛起的水光，正定定地看着他。

是苏念。

两年不见，她长高了些，气质也更沉静了，马尾辫利落地束在脑后，额前有几缕碎发被刚才的碰撞扰乱了。但那双眼睛，那份独属于她的、冷静而强大的气场，林晚照绝不会认错。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手里还捧着那本淡蓝色的笔记本，僵在原地。喉咙发紧，准备好的千百句道歉卡在胸腔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世界仿佛瞬间褪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只剩下眼前这张脸，和心脏在耳边擂鼓般的轰鸣。

苏念看着他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最初的疼痛和惊讶慢慢褪去，一种极浅、极淡的笑意，如同初春湖面裂开的第一道冰纹，缓缓漾开。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他手里那本笔记本，又指了指自己。

然后，她用那熟悉的、带着一丝了然和平静的语气，轻声开口，打破了这凝滞的空气：

“林导演，你这出场方式……还是这么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