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角落里，洋葱堆成金字塔。紫皮的雍容，黄皮的朴实，白皮的如玉般温润。卖菜的老赵头坐在马扎上剥洋葱，一层又一层，直到露出晶莹的芯子，像是在演示某种生活的隐喻。

厨房的碗柜下总悬着一网兜洋葱，是母亲精挑细选的"存货"。她说挑洋葱要选手感硬实的，掂着沉甸甸的才好。最怕帮母亲切洋葱，刀锋刚破开外皮，辛辣的气味就直冲眼睛，呛得人泪流满面。母亲却面不改色，她说："切多了就惯了，生活也是这样，痛着痛着就不觉得痛了。"

外婆炖牛肉必放整颗小洋葱。文火慢煨中，洋葱渐渐融化在汤里，把锋芒敛成醇厚的甜。我们总抢着捞那团琥珀色的洋葱糊，在舌尖一抿就化开，竟吃不出半点辛辣。最神奇的是洋葱皮，外婆晒干了装进纱袋，说是煮水泡脚能治感冒。

如今超市里的洋葱，剥得光溜溜的，塑封在托盘里。买回家做菜，总觉得少了那股子冲劲。这才明白，最好的洋葱是要带着干枯外皮的，是要让人流泪的，是要在油锅里慢慢熬出甜味的。

前日整理老宅，在储物间发现半袋发芽的洋葱。紫红色的嫩芽倔强地钻出网兜，像在寻找阳光。剥开发霉的外皮，里面的鳞茎依然完好，只是把自己裹得更紧了。突然懂得，原来最辛辣的灵魂，往往有最柔软的心。

洋葱教会我的，是直面的勇气。在这个追求舒适的时代，它依然保持着让人流泪的诚实，用层层包裹的真心告诉我们：生命的真味，需要忍耐才能尝到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