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六点十五分，王阿婆的扫帚声总会准时叩响巷子的黎明。她佝偻着背，像株被秋霜压弯的向日葵，橙黄色的环卫马甲在晨雾里一闪一闪，倒比天边的启明星更亮些。

一、会变魔术的口袋

王阿婆的环卫车是个百宝箱。春天装着她在绿化带摘的野蔷薇，分发给上学的孩子别在衣襟；夏天冻着自家腌的酸梅汤，用保温杯装好递给快递小哥；秋天攒着晒干的银杏叶，教我们夹在书里做书签；冬天则塞满暖宝宝，偷偷塞进流浪者的衣兜。

去年深秋暴雨，我蹲在公交站台躲雨，看见王阿婆正用竹扫帚捞下水道的落叶。积水漫过她的雨靴，裤脚全湿透了，可她怀里还紧紧抱着个塑料袋。"这里面是刚买的红糖馒头，"她看见我就笑，皱纹里盛着雨水，"给巷尾那个孤寡老人送的，趁热吃才好。"那天我撑着伞送她到老人家门口，发现她的袜子正往下滴水，在青石板上踩出一串小小的梅花。

二、月光下的画家

王阿婆总在深夜工作。有次我起夜，看见她正用粉笔在巷口的黑板上写字。路灯昏黄的光落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了层金边。"明天降温，提醒大家添衣裳。"她仰着头，鼻尖冻得通红，粉笔灰落满了花白的头发。黑板右下角画着个简笔画太阳，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太阳公公请假三天，小雨点来值班啦～"

后来我才发现，那块黑板是她的画布。春节画胖娃娃抱鲤鱼，端午画粽子骑龙舟，教师节画捧着康乃馨的小人。有天我放学晚归，看见她正踮着脚擦黑板，原来前一天有调皮的孩子画了只小乌龟。"孩子嘛，"她笑着把粉笔头塞进兜里，"明天我画只兔子，告诉他这才是跑得快的小家伙。"

三、藏在皱纹里的春天

今年三月，王阿婆被一辆闯红灯的电动车撞倒了。躺在病床上的她还惦记着巷子："梧桐树该浇水了""张大爷的降压药该买了"。我们几个孩子轮流去看她，发现她床头柜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了我们送的糖纸、幸运星和画着笑脸的卡片。

出院那天，整条巷子的人都去接她。张大爷拄着拐杖站在最前头，手里攥着刚蒸的肉包子；快递站的哥哥们开来三轮车，非要载她回家；连平时最调皮的小虎，都把自己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塞进红包："阿婆，买糖吃。"王阿婆抱着红包笑得直抹眼泪，阳光照在她脸上，那些深深的皱纹里，忽然开出了春天。

现在每天清晨，我都会提前十分钟出门，帮王阿婆推一段环卫车。她的背更驼了，走几步就要歇一歇，可扫帚声依旧清脆。"等我干不动了，"她拍着我的手说，"这条巷子就交给你啦！我望着她被朝阳拉长了影子， 突然明白:所谓的英雄，不一定是身披铠甲的战士，也可以是把扫帚磨出包浆，在人间烟火里种满星星 的普通人。

就像此刻，王阿婆正在弯腰捡起片废纸， 橙黄色的马甲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活像整个城市最温暖的一颗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