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
我有一只乌龟,养在瓷盆里。瓷盆是青白色的,盆底画着几尾红鱼,倒也精致。盆中浅浅地盛了些水,刚刚没过龟的腹甲。这乌龟不甚大,背甲乌黑,腹甲却是黄的,上面散布着黑斑,像是谁用墨笔胡乱点上去的。
初得此龟时,我颇为欣喜,日日换水,投以肉屑菜叶。它却总是缩着头,偶尔探出,也是极快地又缩回去,仿佛外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想,大约是初来乍到,还不习惯罢。然而过了月余,它依然如此,我便有些厌了,换水投食也不似先前勤快。
乌龟的日子想必是极单调的。它终日在那方寸之地爬行,有时攀着盆壁直立起来,前爪搭在盆沿,伸长脖子向外张望。但瓷盆太滑,它每每爬到一半就摔回去,四脚朝天,挣扎许久才能翻过身来。我看它如此,便用石块在盆中垒了个小台,它时常爬上去,一动不动地趴着,头微微昂起,眼睛半睁半闭,不知是在晒太阳还是在思索什么。
邻家小儿常来看龟,用树枝戳它的头,它便立刻缩进壳中。小儿大笑,愈发用力地戳。我喝止了几回,后来也就随他去了。乌龟横竖有壳护着,想来也无大碍。况且它被戳后缩头的模样确实可笑,像是个胆小的老头儿。
冬日里,乌龟不吃不喝,躲在壳中冬眠。我将它移至屋内角落,偶尔看一眼,它始终纹丝不动,。待到春来,它才慢慢苏醒,动作迟缓地爬动几下,又陷入长久的静止。我想,这样的生命,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区别?不过是多一口气少一口气罢了。
一日清晨,我发现盆中空空如也。四下寻找,终在院角发现了它——背甲裂了一道缝,头颈伸出老长,已经僵硬了。不知它是何时爬出的,也不知它死前可曾挣扎呼号。我捏着它的尾巴提起来,轻飘飘的,壳里似乎已经空了。
我将它埋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没有立碑,也没有标记。埋下去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到,这乌龟在我家生活了三年,我竟从未见过它真正快乐的样子。它总是沉默地承受一切——饥饿、戏弄、孤独,最后连死亡都是静悄悄的。
瓷盆我洗净收了起来。偶尔看到,还会想起那只乌龟,想起它趴在石台上仰望天空的模样。它望见了什么呢?是渴望自由,还是早已认命?我终究不得而知。
人们常说龟寿千年,而我的这只,连三年都没有熬过。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