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旧书
中秋的月光总带着点魔法,像一层薄纱轻轻盖在爷爷书房的旧书架上。我踮脚抽出最底层那本泛黄的《昆虫记》,扉页上"1987年秋"的字迹突然洇开,恍惚间竟跌进了三十年前的月光里。
那时的爷爷还是个梳着分头的青年教师,正趴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窗台上的铁皮饼干盒里,几只萤火虫正提着灯笼跳舞——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特意为晚自习怕黑的学生捉的。"小辉,这道题的辅助线该这样画。"他的声音混着油墨香飘过来,我突然发现自己正握着半截铅笔,面前摊着的数学练习册上,歪歪扭扭的名字正是爸爸的小名。
"吱呀"一声门响,奶奶端着青瓷碗走进来,碗里是撒了桂花的"冰酪"。"快尝尝你王婶送来的,用井水镇了一下午呢。"她说话时,发间的银簪在月光下闪了闪,和现在我头上的这支一模一样。爷爷放下红钢笔,突然指着作业本笑出声:"你看这孩子画的辅助线,倒像只迷路的蚯蚓。"我忍不住凑过去,发现那道几何题的解法,竟和上周我在课堂上被老师表扬的思路完全相同。
书架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动,我跌回现实,手里的《昆虫记》正翻开在"蝉的蜕变"那一页。书页间夹着的老照片里,青年爷爷正把年幼的爸爸架在肩头,两人手里都举着缠着彩线的风车。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楼下传来邻居小朋友的笑闹声,他们手里的荧光棒,像极了当年饼干盒里的萤火虫。
原来有些东西从来不会真正消失。就像爷爷教爸爸解题的耐心,变成了爸爸深夜为我讲题时的温和;奶奶碗里的桂花冰酪,化作了妈妈冰箱里永远冻着的绿豆沙;就连那道歪歪扭扭的辅助线,也在三十年后的月光里,长成了我笔下清晰的思路。
合上书时,月饼的甜香从厨房飘来。我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月光下的一场接力——我们接过上一代人手里的灯笼,把它擦得更亮些,再递给下一个等待光亮的人。而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温暖,早就在血脉里悄悄发了芽,只等某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开出满树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