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樟木箱上永远放着一个藤编的针线筐，那是奶奶的"百宝箱"。筐沿已经磨得发亮，露出里面褐色的藤条芯，像老人手上突起的血管。

我总爱蹲在奶奶脚边看她缝补。她先从筐里摸出老花镜，镜腿用白胶布缠了好几层。阳光透过天井照进来，银亮的针在她指间翻飞，顶针上的凹痕里盛满了细碎的光。线头用舌尖抿一下就能穿过针眼，这个动作她重复了六十年。

筐里藏着许多秘密：印着牡丹花的铁皮饼干盒装着各色纽扣，一个装雪花膏的小瓷瓶里挤满顶针，还有用月历纸包着的碎布头——那是我小时候尿裤子后奶奶裁尿布剩下的。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奶奶抱着父亲站在照相馆的布景前，她那条蓝底白花的裙子，正是用现在筐里的这块布料做的。

去年冬天，我发现校服扣子松了。下意识去翻针线筐时，才想起奶奶已经住进医院。我笨拙地穿针引线，线头却怎么也穿不过去。最后是母亲默默接过针线，她用的顶针是奶奶去年新买的，上面还没有任何凹痕。

医院的白炽灯下，我给奶奶剪指甲。她突然握住我的手，把顶针套在我无名指上："丫头，这个给你留着。"金属圈在我指间发烫，里面凝固着九十年的光阴。

现在针线筐放在我的梳妆台上。偶尔阳光好的时候，我会看见细小的棉絮在光柱里跳舞，就像当年天井里，奶奶白发上跳动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