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真开心

初一作文 作者:瓷厨酱

许多人都以为,极致的快乐必然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的欢呼、喜极而泣的呐喊。然而,我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刻,却是以一种近乎庄严的寂静方式,降临在我身上。它发生在一个平凡的黄昏,在一条熟悉的下坡路上,在我父亲的身后。

我的父亲,是一个典型的、沉默的中国式父亲。他的爱,如同他手掌上粗粝的茧,厚重,却从不言说。整个青春期,我与他的交流,简化到了极致的“吃饭了”和“钱还够吗”。我曾无比羡慕那些能与父亲勾肩搭背、谈笑风生的同学,在我看来,我和父亲之间,横亘着一座无形的、名为“代沟”的冰山。

那辆破旧的二手电动车,便是我们这段疏离关系的缩影。从家到学校,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三年来,每个放学后的黄昏,这辆车便载着我,重复着这段旅程。我坐在后座,目光所及,永远是他那略显宽阔、却纹丝不动的背影。他像一尊沉默的礁石,替我挡住了前方的所有风,却也将他所有的情绪,牢牢地锁在了脊背之后。我们之间没有对话,只有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电动车电机发出的、单调的嗡嗡声。这段路,成了我们父子关系最贴切的隐喻——物理上无限接近,心理上却遥不可及。

高二那年秋天,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四。学业的重压、人际关系的微妙烦恼,像一团湿透的棉絮,堵在我的胸口。我照例坐上车后座,将头深深地埋下,疲惫得不想看任何风景。车子启动,驶入那条熟悉的林荫下坡路。

夕阳正在西沉,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了一种温暖的、蜂蜜般的色泽。光线穿过梧桐树已经开始泛黄的叶片,在人行道上投下细碎而跃动的光斑。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直到——直到一阵毫无征兆的、极温柔的秋风迎面吹来。

就是这阵风,像一个技艺高超的窃贼,悄无声息地,掀起了父亲那顶戴了多年的、洗得发白的旧帽子。帽子像一片笨拙的叶子,在空中翻滚了几下,轻飘飘地落向了路旁。

几乎是本能地,父亲“哎”了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一只握着车把的手,向头上一摸。这个小小的、略带狼狈的意外,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我们之间长达三年的沉默坚冰。

...我几乎没有思考,立刻从后座上跳了下来,小跑着去捡那顶帽子。当我拿着帽子转身,准备走回车子时,我看到了那注定烙印在我一生记忆中的画面。

父亲为了等我,单脚支地,将电动车斜斜地停在路边。他恰好回过头来寻我。就在那一刻,那道无比熟悉的、永远向前的、坚硬的背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完整的、转向我的面容。

西沉的落日,毫不吝啬地将它最后、最醇厚的金光,全部泼洒在他的脸上。我清晰地看见,他被岁月染白的鬓角, 在光线下像秋日的芦花;我看见他眼角深刻如刀刻的皱纹,此刻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略带焦急和关切的神情所软化。他的目光,不再是平日里那种令我畏惧的、审视般的威严,而是充满了……一种我从未察觉过的、笨拙的温柔。

他就那样望着我,在金色的光晕里,像一个等待归巢孩童的老父亲。

那一刻,世界万籁俱寂。所有的风声、车流声都消失了。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温暖而宽厚的手紧紧握住,随即,一种汹涌的、滚烫的暖流从心脏最深处奔涌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顶旧帽子,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但我没有哭。一种巨大而沉静的喜悦,像海水漫过沙滩,将我彻底淹没。我忽然间,全懂了。

我懂了他三年来沉默的背影,不是冷漠,而是将所有风雨扛在自己身前;我懂了他为何从不与我闲聊,只因他将所有的能量,都用来奋力蹬车,为我铺平前方哪怕一小段下坡路;我懂了,那顶被风吹走的旧帽子下,藏着的是一张如何为我操劳、如何深爱着我,却不知如何表达的脸。

我走回去,将帽子递给他。他接过,低声说:“上车吧。”

我重新坐回后座。这一次,我没有再低下头。我依然看着他的背影,但我知道,那不再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那是一座沉默的、温暖的山脉,而我,刚刚收到了它最深情的回响。

车子继续向前,驶向那片温暖的、家的光晕。我坐在他身后,无声地笑了,眼泪终于温热地滑落。那一刻,我真开心。这开心的,不是风带来的意外,而是风掀开的真相。我开心,我终于看懂了父爱那沉默的密码;我开心,在我十七岁的这个黄昏,我与我的父亲,完成了一场迟到已久的、温暖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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