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念

初三作文 作者:穆沐熙

慕蝉/文

雨后的湿气如纱般轻薄,悄悄笼着被紫藤花香与灵动音符铺满的旧琴房。

那天林知许抱着乐谱本找空琴房,推开门时,看到个穿白毛衣的少年坐在钢琴前,指尖落在琴键上却没出声。夕阳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身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像幅尚未干透的水墨画。

“这里有人吗?”林知许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少年回头时,睫毛上闪着金灿灿的光。“没人。”他说,指尖终于按下琴键,一个极轻的音符漫开来。

“你也弹琴?”“嗯,学小提琴的。”林知许把琴盒放在角落,“林知许。”

“穆念深,”他笑了笑,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着弹了个短句,“知晓的知,许诺的许?”见林知许点头,又补充,“思念的念,深沉的深。”

后来,他们常在琴房碰面,林知许练小提琴时,穆念深就坐在旁边翻乐谱;穆念深弹新曲子,林知许会拉着琴给他伴奏。有时琴弦断了,穆念深会从笔袋里摸出备用的,指尖缠着胶布帮他换弦;有时琴键卡住,林知许会找来小镊子,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里面的灰尘。

他们会在午休时溜去学校的紫藤花架下,穆念深带三明治,林知许带热牛奶。穆念深总爱讲他祖父的故事,说老人年轻时在交响乐团拉大提琴,说那些泛黄的乐谱里藏着很多秘密。林知许就安静地听,偶尔拉起琴,拉的都是穆念深喜欢的调子。

高三那年春天,穆念深的琴谱上开始出现指挥棒的标记。他说想考指挥系,要让所有乐器都像春天的花一样肆意生长。林知许的琴盒里则多了本总谱,铅笔在小提琴声部画了很多圈,旁边写着穆念深的名字。

“以后我们组个小乐团好不好?”林知许把总谱递过去,琴弓在手里转了个圈,“你指挥,我拉第一小提琴。”

穆念深盯着总谱上的名字看了很久,忽然伸手弹了弹林知许的琴身,嗡的一声,像心脏在跳。“好啊,”他说,“我们要在紫藤花架下演奏,让花瓣落在谱架上。”

高考前最后一个晚上,琴房的灯亮到很晚。穆念深从书包里拿出个丝绒盒子,里面是只银制的小提琴弱音器,上面刻着小小的音符。“给你,”他说,“以后拉慢板的时候用,声音会更温柔。”林知许把自己抄的乐谱递过去,是首他写的曲子,题目叫《念深》,扉页上画着两个并肩的谱架,旁边有朵小小的紫藤花。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紫藤花刚好落了满地。穆念深手里的信封要寄往北方的音乐学院,林知许则要去南方的艺术学院。

“指挥专业。”穆念深的声音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你呢?”

“小提琴表演,”林知许把乐谱塞进包里,指腹蹭过封面的紫藤花,“挺好的。”

他们在琴房拍了张合照,背景是打开的钢琴盖,里面映着两个模糊的影子。照片里的人都在笑,只是林知许的琴弦松了半音,穆念深的琴键上落了片紫藤花瓣。

后来他们偶尔会联系。穆念深发乐团排练的视频,说指挥棒举起时像握着整个春天;林知许回演奏会的照片,说聚光灯落在琴上时像落了层星星。他们聊新学的曲子,聊演出的趣事,聊各自城市的天气,却再也没提过那个小乐团,没提过紫藤花架,没提过那只弱音器和那首叫《念深》的曲子。

大三那年秋天,林知许在一个音乐节的节目单上看到了穆念深的名字。他指挥的曲目里有首《春日组曲》,备注里写着:“为弦乐四重奏与钢琴合奏而作”。

演出那天,林知许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当钢琴奏响第一个音符时,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穆念深在琴房弹过同样的旋律,像极了他写的《念深》。

演出结束后,他收到穆念深的消息:“来了吗?”

“嗯,”林知许回复,屏幕在手里微微发烫,“曲子很好听。”

“你的独奏专辑我听了,”穆念深很快回过来,“那首《知许》,很动人。”

对话框沉默下去。

后台的灯光透过门槛漏出来,有人在谈论刚才的演出,说指挥家在第三乐章时眼里有光。林知许望着舞台上正在收起的谱架,忽然想起那个说要让花瓣落在谱架上的少年。

后来他们都成了很好的音乐人,穆念深成了小有名气的指挥家,他的音乐会总在春天举办;林知许成了小提琴独奏家,他的专辑里总有首没名字的慢板,要用特定的弱音器才能拉出那种温柔。

他们偶尔会在颁奖礼后台相遇,隔着西装和礼服点头问好,笑得礼貌又疏远。没人知道林知许的琴盒里总躺着那只银制弱音器,上面的音符已经磨得发亮;没人知道穆念深的总谱夹里藏着那首《念深》,扉页的紫藤花早就褪了色。

去年春天,林知许在北方的城市开了一场独奏会。返场时他加演了一首曲子,没有标题,是《春日组曲》的第三乐章。台下掌声雷动时,他看见第一排有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握着只指挥棒,指尖轻轻打着节拍。

退场时走廊里人很多,他们擦肩而过。穆念深的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乐谱,林知许的琴盒锁扣上挂着个小小的紫藤花挂件。

谁都没有停下脚步。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远处公园里紫藤花的香气,像很多年前那个下午,只是琴房的灯早就熄了,乐谱上的音符也都散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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