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上的年味
腊月二十三那天,我踮着脚尖站在凳子上,看爷爷用毛笔在红纸上写下第一个"福"字。墨汁在纸上晕开,像一朵黑色的花。爷爷的手有些抖,但每一笔都那么认真,仿佛要把一整年的祝福都写进这个字里。
"爷爷,为什么要把'福'字倒着贴呀?"我拽着爷爷的衣角问。
爷爷放下毛笔,笑眯眯地摸着我的头:"因为'福到'啊,小傻瓜。"他的眼睛眯成两条缝,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说不尽的欢喜。窗外的雪静静地下着,屋里弥漫着墨香和浆糊的味道,这就是我记忆里过年的第一个信号。
妈妈和奶奶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就像两只勤劳的蜜蜂。面团在奶奶手里变幻出各种形状,妈妈则把调好的馅料包进面皮里。我趴在案板边,趁她们不注意就偷一小块面团在手里揉捏。
"又偷面团!"妈妈轻轻拍了下我的手背,却转身给我一小块豆沙馅,"尝尝甜不甜?"豆沙的香甜在舌尖化开,我满足地眯起眼睛。厨房里蒸汽氤氲,笼屉上冒出的白气把玻璃窗都蒙住了,我用手在上面画了个笑脸。
除夕那天,爸爸带着我在院子里放鞭炮。红色的鞭炮纸屑像花瓣一样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特有的气味,有些呛人却又莫名让人兴奋。我捂着耳朵躲在爸爸身后,既害怕又期待地等着下一串鞭炮炸响。
"来,你自己点一个。"爸爸蹲下来,把香递给我。我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香头刚碰到引线就赶紧往回缩,结果鞭炮没点着。爸爸的大手包住我的小手,带着我慢慢靠近:"别怕,要勇敢。"在爸爸的帮助下,我终于点燃了人生第一串鞭炮,那噼里啪啦的声响里,满是我雀跃的欢呼。
年夜饭上桌时,我的眼睛都看直了。红烧鱼油亮亮的,饺子圆鼓鼓的,腊肠切片后像一朵朵小花,还有我最爱的糖醋排骨。大人们说着吉祥话,互相敬酒,我和堂兄弟姐妹们则忙着比较谁收到的红包多。奶奶总会在我的碗里堆成小山:"多吃点,来年长得高高的。"
守岁时,我强撑着眼皮不想睡觉,可还是在春晚的歌舞声中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抱起我,那是爸爸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半梦半醒间,我听见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和屋里大人们的谈笑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成了最温暖的催眠曲。
第二天醒来,枕头下压着红包,新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我迫不及待地穿好衣服跑出去,看见门框上倒贴的"福"字在晨光中红得耀眼。院子里,爷爷正在扫鞭炮屑,看见我就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新年好啊,小宝贝。"
那些年的春节,是红纸上晕开的墨迹,是手心化开的豆沙甜,是鞭炮炸响时的心跳,是枕下红包的惊喜。如今想来,那浓得化不开的年味,其实是一家人团聚时的温度,是代代相传的牵挂,是无论走多远都忘不了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