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论文的成功发表与会议报告的巨大反响，像一剂强心针，为她接下来的研究注入了新的动力。她也变得更加忙碌，频繁地往返于学校、实验室和各类学术交流活动之间。林晚照的工作也按部就班地推进，那个曾经悬而未决的长期出差机会，因为项目内部调整，最终不了了之，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生活似乎回归到一种更加忙碌，却也更加稳定的节奏。但林晚照心里，一个念头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逐渐缠绕成形——他想给苏念一个承诺，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确定的未来。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在经历了相识、相知、分离、重聚以及这一年多实实在在的同居生活后，一种水到渠成的渴望。

然而，如何向苏念求婚，成了一个比任何工作项目都更让他耗费心神的难题。常规的浪漫套路，烛光晚餐、单膝跪地、鲜花钻戒，在苏念强大的理性分析能力面前，似乎都显得过于直白甚至……有些拙劣。他几乎能想象出她面对那种场景时，微微蹙眉，冷静地分析场景布置的成本效益比，或者钻戒成分与市场价格关联度的样子。

他需要一个方式，一个只属于他们之间、能够完美嵌入他们独特相处模式的方式。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悄悄发芽，他开始不动声色地筹备。

他首先联系了陈烁和沈雨薇。陈烁一听就炸了，在电话那头激动得语无伦次：“我靠！林导你终于要下手了！需要哥们儿干啥？造个会吐戒指的机器人？还是搞个全息投影？”

沈雨薇则显得冷静许多，但语气里也满是欣喜：“念念值得最好的。需要我帮忙设计什么，或者打掩护，随时说。”

三人拉了一个小小的秘密群组，命名为“木星引力捕获计划”（木星是太阳系中引力最强的行星，林晚照觉得这很贴切）。

计划在秘密中进行。林晚照知道苏念对形式主义的东西无感，但对“意义”和“逻辑”极其看重。他回想起他们一起在模型店度过的无数个下午，那艘名为“同舟”的飞船模型，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他决定，将那个地方作为“行动”地点。

他私下里去找了模型店的老爷爷。老爷爷听完他有些结结巴巴的请求，浑浊的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瞥了他很久，久到林晚照心里开始打鼓，生怕被当成胡闹的年轻人赶出去。最终，老爷爷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布满灰尘、尚未拆封的、极其复杂的机械传动结构模型套盒，推到他面前，沙哑地说了句：“这个，她看上好几次了。” 然后便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零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林晚照看着那盒模型，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和感激。

与此同时，他动用了他所有的文学储备，不是写华丽的求婚词，而是开始撰写一份特殊的“项目可行性报告”。他模仿苏念惯用的分析框架，从“项目背景”（他们的相识相知）、 “现状分析”（同居生活的稳定性与满意度）、 “风险评估”（未来可能面临的挑战）、 “效益预测”（共同生活的长期正向收益），到最后的“结论与建议”，逻辑严谨，数据……部分数据他做了适当的“艺术化”处理，比如将“看到她笑心跳加速频率”量化为“情绪价值提升指数”，将“想念程度”描述为“时空分离导致的系统效率损失率”。这份报告，他反复修改，力求在理性框架下，包裹最真挚的情感。

行动日选在苏念生日那天。他提前和沈雨薇约好，由她以讨论毕业创作细节为由，拖住苏念。陈烁则负责在模型店进行最后的布置。

那天下午，苏念被沈雨薇“拖”去美术馆看一个展览。林晚照则带着那份精心准备的“报告”和那盒模型，提前来到了模型店。老爷爷罕见地不在店里，只有陈烁对他挤眉弄眼，指了指里面那张熟悉的工作台。

工作台被仔细清理过，中央放着那盒未拆封的模型。林晚照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打印好的、装订整齐的“项目可行性报告”放在模型盒旁边。然后，他坐在老位置上，开始耐心地、一片一片地拼装起那个复杂的机械结构。这个过程，像是在重温他们共同的过去，每一个零件的咬合，都带着岁月的回响。

当苏念被沈雨薇“恰好”路过模型店，又“恰好”想进去看看而拉进店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林晚照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低着头，专注地拼装着那个她曾多次驻足观看、却因为觉得太过耗时而未下手的复杂模型。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手指动作沉稳而熟练。

听到脚步声，林晚照抬起头，看到是她，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来了？正好，这个传动部分有点复杂，帮我看看？”

苏念有些疑惑地走过去，目光先是被那个拼装了一半的精巧模型吸引，随即，她看到了旁边那份醒目的、标题为《关于与苏念同志建立长期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可行性研究报告》的文件。

她拿起那份报告，翻看起来。起初，她的表情是惯常的审阅姿态，但随着一页页翻过，看到那些用他们之间特有的语言描述的“数据”和“分析”，看到她熟悉的理性框架被用来盛放如此感性的内容，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脸颊也渐渐染上了一层薄红。她看到在“结论与建议”一栏，清晰地写着：

“综上所述，经全面评估，与苏念同志建立长期稳定的伴侣关系，具备极高的可行性及显著的正向效益。现正式提议，启动该项目，并申请将合作关系永久化。”

在那一行字的下面，放着一枚样式极其简洁的铂金戒指，没有钻石，只有内圈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和一个小小的、代表无穷的“∞”符号。

苏念抬起头，看向林晚照。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拿着那个刚刚拼装好的、核心的传动部件，那是一个精巧的同心圆结构，环环相扣。他没有单膝跪地，只是看着她，眼神紧张，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店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漂浮的声音。陈烁和沈雨薇早已识趣地躲到了外面的角落，老爷爷也不知所踪。

苏念看着那枚戒指，又看了看林晚照手中那个象征着“同心”的模型部件，最后，目光落回他脸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用她惯常的逻辑来分析一下这个“项目”，但最终，什么专业术语都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林晚照，缓缓地、极其清晰地点了点头。

“申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极轻微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批准。”

没有浪漫的拥吻，没有激动的泪水。林晚照走上前，将那个同心圆部件轻轻放在她掌心，然后拿起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尺寸正好。

他握住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笑容里有如释重负，有得偿所愿，更有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的巨大安宁。

模型店里，时光仿佛倒流，又仿佛加速流向了一个确定的未来。那艘名为“同舟”的飞船模型在柜中静静陈列，幽蓝的灯光依旧，仿佛也在为这一刻，无声地祝福。他们的航线，在此刻交汇，并将从此，坚定不移地指向同一个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