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光
那个夏日的午后,阳光像熔化的金子铺满街道,空气在热浪中微微颤动,柏油路似乎都要被晒得软化。我低着头走在回家的路上,书包带深深勒进肩膀,里面的试卷却比任何重物都沉——红笔勾勒的分数刺眼得晃眼,错题旁的叉号密密麻麻,像一张网,把我的心紧紧困住。蝉鸣在树梢声嘶力竭,不再是夏日独有的乐章,倒像是无休止的嘲讽,在耳边嗡嗡作响,搅得人烦躁又沮丧。
就在我攥着试卷的手指泛白,几乎要被失落吞没时,一缕清甜的香气悄然飘来,混着青草与湿润泥土的气息,像是从喧嚣热浪里伸出的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拉住了我下坠的情绪。我茫然抬头,看见街角老墙下藏着一家小小的花店,木质招牌上刻着“暖香”二字,玻璃门后,细碎的光影透过百叶窗斑驳洒落,各色花朵在透明玻璃瓶中静静绽放,一派安宁。
推开门,风铃“叮铃”轻响,驱散了些许燥热。玫瑰热烈地舒展着绛红的花瓣,像燃烧的火焰;康乃馨蜷着柔粉的边,裹着细腻的绒毛;百合亭亭立在角落,细长的叶片托着洁白的花苞,散发着冷冽又干净的幽香。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窗台边一束挺立的向日葵,七八朵花挤在粗陶花盆里,金黄的花瓣层层叠叠展开,像把太阳的碎片揉碎了洒进嫩黄的花心,花盘稳稳朝着光线来的方向,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看你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要不要带点颜色回家?”老板娘走过来,灰色的发间别着一朵小雏菊,系着洗得褪色的蓝布围裙,手上因常年修剪花枝留着几道浅淡的细纹,声音却如微风拂过花叶,软乎乎的。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向日葵,笑着补充:“这花最懂阳光,再热的天也抬着头。”我盯着那抹明亮的黄,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抱着向日葵走在路上,阳光正斜斜地穿过梧桐叶,在花瓣上跳着细碎的舞。它们稳稳昂着头,花茎挺拔,哪怕叶片被晒得有些卷曲,也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仿佛从未惧怕过烈日与风雨。我忽然想起试卷上的错题,其实不过是学习路上的小坎,一朵花尚能在热浪中坚持仰望,我又怎能因一次失利就困在沮丧里,不肯抬头?
那束向日葵后来在书桌上枯萎了,花瓣边缘慢慢泛起褐色,花盘也垂了下来,但它曾散发的光,却牢牢留在了我的书桌前,更悄悄落进了我心里。我把干枯的花茎做成书签,夹在常翻的课本里。每当深夜刷题疲惫,或是面对难题感到迷茫时,总会想起那个闷热的下午,想起花店老板娘温和的笑容,想起那抹倔强昂头的金黄。
原来,有些芬芳从不依附于花的存在。它生长在陌生人递来的善意里,绽放在低谷时猛然的顿悟中,最终化作我们心中不灭的光——既能照亮眼前布满荆棘的路,也能在往后的日子里,温柔地温暖每一个需要勇气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