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河》

晨雾漫过青石板路时

我数着墙根的苔藓

一片，两片

像奶奶眼角的褶皱

藏着未说尽的春天

屋檐下的风铃晃了晃

把去年的雪

抖成檐角的冰棱

阳光穿过时

碎成满地星子

那是父亲修理农具的铁屑

在他掌心亮了半生

老槐树的影子在灶台上拉长

母亲正翻动铁锅里的麦香

炊烟扶摇直上

缠住掠过屋顶的鸽群

它们翅膀上的哨音

落进我翻开的课本

成了带墨香的风

后来我踩着行李箱的滚轮

在站台与影子告别

铁轨在暮色里延展

像未写完的信

一头系着褪色的门环

一头系着霓虹闪烁的陌生

城市的玻璃幕墙

映不出槐树的影子

我在地铁口买了一串烤红薯

热气模糊镜片的瞬间

忽然看见

母亲正把炉膛里的火

拨得更旺些

某个落雨的深夜

台灯把我的影子钉在墙上

像枚褪色的邮票

邮戳是老屋的门牌号

邮差是穿堂而过的风

正把中年的叹息

折成纸船

漂向记忆的上游

如今我又站在青石板路

晨雾漫过脚踝时

听见风铃在风中轻喊

老槐树的枝桠间

新巢里的雏鸟

正啄食着

我遗失多年的乳名

墙根的苔藓又多了几片

奶奶的藤椅空着

阳光在上面打了个盹

父亲的工具箱落了层灰

扳手还保持着拧紧的姿势

母亲的灶台冷了

只有灶王爷的画像

还在对着空锅

微笑

时光的河漫过所有堤岸

我们都是顺水而下的舟

载着半船星光

半船烟火

在某个转弯处

看见年少的自己

正追着一只蝴蝶

跑过开满野菊的田埂

而远处的炊烟

正把黄昏

系成回家的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