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梧桐巷的星空
第7章 不离不弃
初夏盯着茶几上的检查报告,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纸上的医学术语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但那个结论清晰得刺眼——"配型成功,符合肝脏捐赠条件"
"解释一下。"她声音冰冷,将报告推向对面的星辰
三天没见,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像是直接从某个重要场合赶来的
"我去做了配型检查。"星辰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结果比预期的还要好,医生说我可以,风险很低—"
"你疯了吗?"初夏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谁允许你去做这种检查的?"
星辰抬头看她,目光沉静:"我不需要谁的允许。"
"肝脏不是可以再生的血液或骨髓!"初夏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手术有风险,恢复期长,还可能影响你以后的生活质量!你是世界知名的钢琴家,万一有什么闪失—"
"那又怎样?"星辰打断她,也站了起来,"比起看着你一天天衰弱下去,我宁愿冒这个险!"
"我不需要!"初夏几乎是喊出来的,双手攥成拳头,"我有在排队等肝源,我可以—"
"等多久?"星辰向前一步,气息因激动而紊乱,"医生告诉我,按现在的排队速度,你可能要等一年以上!而你的情况..."他突然停住,喉结滚动了一下
初夏知道他想说什么。上周的检查显示她的肝纤维化正在加速恶化,医生私下表示如果不尽快移植,可能撑不过明年春天
"那也不关你的事。"她别过脸,声音低了下来,"我们已经分开五年了,你没有义务—"
"义务?"星辰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疼痛,"你以为我做这些是因为义务?"
初夏挣脱他的双手,后退几步直到背抵墙壁:"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会接受。我已经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如果情况恶化到—"
"什么?"星辰的脸色瞬间惨白,"你签了什么?"
初夏咬住下唇。她本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但愤怒让她失去了分寸。现在覆水难收,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我的病情记录。如果出现大出血或多器官衰竭...我不希望进行无意义的抢救。"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星辰站在那里,像是被雷击中一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你怎么敢..."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怎么敢在知道有治愈希望的情况下,选择放弃?"
"这不是放弃!"初夏反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是面对现实!即使手术成功,术后排异、感染、复发...每一关都可能要命。我不想最后的日子全耗在医院里,不想—"
"不想给我添麻烦?"星辰冷笑一声,"多高尚啊,林初夏。五年前你替我决定什么对我的未来最好,现在又要替我做决定?"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锋利。初夏感到一阵眩晕,右腹熟悉的钝痛又开始蔓延。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声音平稳:"这是我的身体,我的生命,我有权决定。"
"那我的心脏呢?"星辰突然问,声音破碎,"你有权把它撕成碎片吗?"
这句话像重锤击中初夏的胸口。她看着星辰通红的眼眶,突然失去了所有争辩的力气。她滑坐在地上,双臂环抱住膝盖,像小时候那样将自己蜷成一团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她将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从来都不值得。"
星辰在她面前跪下,强硬地拉开她的手臂,迫使她看着自己:"谁说的?"
"什么?"
"谁告诉你你不值得?"星辰追问,目光灼热,"是你那个的外公?还是学校里嘲笑你的同学?或者是那些说你妈妈坏话的三姑六婆?"
初夏震惊地看着他。她从未告诉过星辰这些童年阴影,但他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我..."她的声音哽咽了,"我只是知道自己的价值。一个普通女孩,没有特别才华,没有—"
"玻璃弹珠。"星辰突然说
初夏愣住了:"什么?"
"记得吗?七岁那年,我把那颗蓝色玻璃弹珠送给你,因为你说它像大海一样漂亮。"星辰的声音柔和下来,"第二天张明抢走了它,说你不配拥有这么好看的东西。我跟他打了一架,把弹珠抢了回来。"
初夏点点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星辰的膝盖擦破了皮,却骄傲地把弹珠还给她,说"它本来就是你的"
"你知道为什么那颗弹珠那么特别吗?"星辰继续道,"那是我爷爷从德国带回来的,全城只有那一颗。我把它送给你,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个最特别的人。"
初夏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试图别过脸,但星辰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泪水
"你不明白吗?"他低声说,"对我而言,你从来不是'普通女孩'。你是那个在梧桐树下和我分享秘密的人,是第一个听我写歌的人,是..."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是我愿意用一切交换的人。"
初夏的防线彻底崩塌。她抓住星辰的手腕,额头抵住他的掌心,泪水浸湿了他的皮肤:"但我害怕...害怕手术失败,害怕你为了我冒险,更害怕...即使活下来,我也永远是个负担..."
"嘘..."星辰将她拉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你不是负担,从来不是。"
他们在冰冷的地板上相拥,像十二岁那年面对父亲去世时一样。初夏在星辰怀里颤抖,多年来筑起的高墙一寸寸瓦解。她终于允许自己脆弱,允许自己依靠,允许自己...被爱
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了这一刻。星辰皱眉掏出来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了:"喂?...是的...不,我记得那个日期..."
初夏看着他表情逐渐严肃,最后变成一种复杂的决然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对电话那头说,"最迟明天给您答复...谢谢理解。"
挂断电话后,星辰深吸一口气:"日内瓦国际音乐节邀请我参加决赛,下个月。"
初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那...太好了。你一直想参加那个比赛。"
"决赛日期是..."星辰看着她,"正好是你手术的预定时间。"
初夏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这个比赛对星辰意味着什么——获胜者将获得世界顶级音乐厅的演出合约和唱片录制机会,是他职业发展的关键一步
"你必须去。"她立刻说,"手术可以推迟,或者—"
"不。"星辰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不会改变手术日期。如果你坚持不接受我的肝脏,那我就陪你去等肝源。但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
"星辰..."初夏的声音颤抖,"别这样...这是你的事业—"
"你才是我的事业。"他轻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丝绒袋,"我妈留给你的。"
初夏疑惑地接过,打开丝绒袋倒出一枚温润的白玉。玉石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正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背面刻着八个小小的字:"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这是..."
"许家祖传的玉佩。"星辰的声音轻柔,"世代只传给儿媳。我妈临终前特意嘱咐要交给你。"
初夏的指尖轻抚过玉面,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许阿姨知道...一直都知道她的病情,却依然...
"她还留了句话。"星辰握住她拿玉佩的手,"'真爱值得勇敢一次'。"
这句话击中了初夏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多少年来,她一直在逃跑——从感情中逃跑,从可能受到的伤害中逃跑,甚至从被爱的可能性中逃跑。而许阿姨,即使在生命的尽头,也比她勇敢得多
"我不知道...我是否值得这样的爱。"她轻声说,泪水再次模糊视线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星辰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羽毛,"爱不是关于值得与否,而是关于选择。我选择爱你,不管健康还是疾病,不管顺境还是逆境...就像你当年选择放手让我追求梦想一样。"
初夏抬起头,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现在已是个坚毅的男人。他的眼神如此坚定,让她想起那个在雨中承诺"会一直陪着她"的十三岁少年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说
星辰点点头,没有逼迫:"好。但先答应我一件事——撤销那份放弃治疗同意书。"
初夏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我明天去医院办手续。"
"我陪你去。"
"不用,你...有比赛的事要处理。"初夏勉强笑笑,"我保证不会逃跑。"
星辰审视着她的表情,最终妥协了:"好。但我会随时打电话检查。"
他起身准备离开,却在门口停下,转身问道:"你还留着那颗蓝色弹珠吗?"
初夏点点头,指向书架上的小铁盒:"一直都在。"
星辰的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好好考虑,初夏。不是每个人都有第二次机会的。"
门关上后,初夏走到书架前,取下那个生锈的小铁盒。里面静静地躺着那颗蓝色玻璃弹珠,在灯光下折射出海洋般的光泽。她将弹珠放在掌心,感受着它的重量和温度,仿佛捧着自己破碎又完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