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裹着热浪扑进窗棂，我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这是奶奶确诊糖尿病后，第一次张罗着给我们做饭。

"囡囡来搭把手！"奶奶系着褪色的蓝布围裙，正踮脚够橱柜里的面粉。我忙跑过去扶住她，触到她手背凸起的青筋，像老树根盘在枯枝上。案板上的食材码得整整齐齐：土豆削得溜光，干豆丝在温水里舒展成翡翠色，连酸梅汤里的乌梅都去了核，露出琥珀色的果肉。

"今天这桌菜可有讲究。"奶奶边揉面边絮叨，面粉扑簌簌落在她银白的发间，"锅包肉得用里脊肉，肥瘦相间才不柴；拌三丝要现切现拌，土豆丝得切得比火柴棍还细......"我望着她佝偻的背，忽然想起去年住院时，护士说她的血糖值像坐过山车，可每次视频她总说"吃得可好了"。

水饺在锅里翻着跟头，奶奶突然按住我的手："别掀锅盖，会破皮。"她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输液留下的淤青还没散尽。我假装没看见她偷偷把糖罐往柜子里推的动作，转身盛出第一碗酸梅汤。琥珀色的汤汁在玻璃碗里荡漾，映出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的笑意。

"开饭咯！"爷爷摆好碗筷，特意把锅包肉推到我面前。金黄的外皮裹着晶莹的糖醋汁，咬下去"咔嚓"一声，酸甜在舌尖炸开。奶奶却只夹了根土豆丝，在醋汁里蘸了又蘸："我新学的凉拌方子，少油少盐。"可我知道，她最爱吃的是浇了浓油赤酱的红烧肉。

拌三丝里的干豆丝格外爽脆，奶奶说这是用温水泡了三个小时的功劳。蚝油生菜绿得发亮，叶脉间还凝着水珠。干煸白玉菇裹着焦香的芝麻，咬下去会爆出鲜美的汁水。最妙的是猪肉葱花水饺，薄皮透出粉红的肉馅，咬开时滚烫的汤汁会顺着指尖往下淌。

"慢点吃，酸梅汤管够。"奶奶把我的碗添得满满的。我望着她面前几乎没动的米饭，突然夹起一块锅包肉放进她碗里："奶奶尝尝，比上次在饭店吃的还脆。"她愣了愣，随即笑得眼睛眯成缝："还是我孙女懂我。"

夕阳把厨房染成蜜色，酸梅汤的甜香混着水饺的麦香在空气里飘荡。奶奶靠在椅背上，看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边。我忽然发现，她围裙口袋里露出一角药盒——那是她每天都要吃的降糖药。

"奶奶，下周我们还回来吃饭。"我咽下最后一个水饺，故意把汤汁滴在桌布上。她立刻起身要拿抹布，却被爷爷按住："让孩子妈洗，你坐着。"窗外的蝉鸣忽然轻了，我看见奶奶眼里的光，比酸梅汤还要清亮。

这顿饭吃了很久，久到月亮爬上窗台，久到碗里的汤汁凉了又热。可有些温暖，却像锅包肉外层的糖壳，在记忆里越存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