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雨天的伞和心跳

南方的秋天，天气总是说变就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放学时分，天空却突然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闷雷滚过，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就连成了雨幕，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啊！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 “我没带伞啊！” “完蛋了，怎么回去？”

教室里顿时一片哀嚎。没带伞的同学挤在走廊口，望着瓢泼大雨发愁。

林薇也站在人群里，看着丝毫没有减弱趋势的雨势，轻轻叹了口气。她早上出门时天气还好好的，根本没想过要带伞。

赵小雨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伞，可惜是一把很小的太阳伞，根本遮不住两个人。“薇薇，要不你等雨小点再走？或者打电话让家里人来接？”

“没事，我等会儿吧。”林薇不想麻烦爸妈特意跑一趟。

同学们陆续被接走或者结伴冲进了雨里。走廊口的人渐渐少了。

林薇正考虑着是不是要冒雨冲到公交站，一把黑色的、还滴着水的长柄伞突然递到了她面前。

她诧异地抬头。

顾屿站在她面前，头发和肩膀有些湿漉漉的，显然是刚从雨里跑过来。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喏，给你。”

“给我？”林薇没接，“那你呢？”

“我没事，”顾屿满不在乎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哥们儿周浩他爸开车来接他，顺路捎我回去。这伞你拿着用。”

他指了指外面，果然看到隔壁班的周浩正撑着一把伞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快拿着啊，”顾屿又把伞往她手里塞了塞，“再晚公交车该挤不上了。”

那伞柄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和湿意。林薇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谢谢。那明天还你。”

“不急，”顾屿笑得眼睛弯弯，“明天见，同桌！路上小心！”

说完，他转身就冲进了雨幕里，几步跑到了周浩的伞下，两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林薇撑开那把黑色的长柄伞。伞很大，很结实，足以将她完全庇护在干燥之下。她走进雨里，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噼啪的声响，却丝毫淋不到她。

伞骨间似乎还残留着少年奔跑后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味道，莫名地让人安心。

第二天，雨过天晴。林薇仔细地把伞晾干擦净，带到了学校。

顾屿又是踩点进的教室，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起晚了。看到林薇放在他桌角的伞，他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哟，这么客气，还专门给我带过来。”

“本来就是你借我的。”林薇把伞往他那边又推了推。

顾屿拿起伞，随手塞进课桌里，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瘫在椅子上：“困死我了……昨天打游戏打晚了。”

“活该。”林薇小声嘟囔了一句，拿出语文书准备早读。

“同桌，你好无情啊，”顾屿歪着头看她，故意装出委屈的样子，“昨天要不是我把伞给了你，我现在就能精神抖擞地迎接新的一天了。”

林薇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坐周浩家的车回去的吗？又没淋雨。”

“那心理上的损失也是损失啊，”顾屿强词夺理，“你看，因为我惦记着把伞给你，导致我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在想你有没有安全到家。”

林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热。她转过头，不再理他，假装认真地读起了课文：“……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顾屿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得意地笑了笑，也不再逗她，趴在桌子上准备补觉。只是嘴角那抹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测试八百米跑。这对林薇来说简直是酷刑。她体育成绩一向平平，尤其是耐力跑。

哨声一响，她跟着大部队冲了出去。第一圈还好，第二圈开始，她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抬腿都无比艰难。阳光晃得她眼花，跑道仿佛没有尽头。

不少同学已经跑完了，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地上休息。林薇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速度越来越慢，几乎是在拖着步子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旁边的跑道内圈。

是顾屿。他早就跑完了，额头上还有汗，气息却已经平复。他放慢脚步，跟在她身边跑着。

“加油，林薇！坚持住！就最后半圈了！”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穿透了她沉重的呼吸声。

林薇已经没力气说话，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别放弃！调整呼吸！跟着我！呼——吸——呼——吸——”顾屿一边陪跑，一边给她示范呼吸节奏，“看着我，马上就到了！”

他的陪伴和鼓励像是一针强心剂。林薇看着身边少年坚定的侧脸，听着他沉稳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又生出了一股力气，咬着牙，跟着他的节奏，拼命迈开脚步。

终点线就在眼前。

“冲！林薇！冲过去！”顾屿在她旁边喊道。

林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过了终点线。刹住脚步的瞬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扶住了她。

是顾屿。他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支撑着她大部分的重量，带着她慢慢往前走：“别停，慢慢走一会儿，缓一缓。”

林薇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撞出胸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力量和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气息，这让她本就剧烈的心跳变得更加慌乱，脸上的热度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跑步了。

“谢……谢谢……”她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

“客气什么，”顾屿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同桌嘛，互帮互助。”

他扶着她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才松开手，递给她一瓶水：“慢慢喝点水。”

林薇接过水，低着头小口喝着，不敢看他。刚才靠得太近，她的心跳到现在都还没恢复正常。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操场上喧闹依旧，但他们之间，却仿佛有一种安静的、微妙的氛围在缓缓流动。

从那天起，林薇发现，顾屿虽然上课依旧会睡觉，依旧会偶尔犯二，但在某些时候，却又异常细心和可靠。

他会注意到她不小心划破的手指，第二天默默放上一枚创可贴在她笔袋里；会在她值日擦黑板时，主动过来帮她擦最高的地方；会在她偶尔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而情绪低落时，用他那种特有的、插科打诨的方式逗她开心。

而林薇，也会在他睡过头没吃早饭时，多带一份点心；会在他被罚抄课文时，偷偷帮他抄几遍；会在他篮球比赛前，悄悄在他桌肚里放一瓶他常喝的牌子的运动饮料。

他们之间那种独特的“同桌默契”，在点点滴滴的日常中，悄然发酵，变得越来越深。一种朦胧而美好的情愫，像初春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两颗年轻的心，在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每一次短暂的触碰、每一次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悄然生长。

那把黑色的长柄伞，一直放在顾屿的课桌里。后来青城又下了几场雨，顾屿却再也没有把它借给别人，也再没有自己用过。

仿佛那把伞，有了它专属的使命和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