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光阴
初中匆匆三年
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从"365"跳成"100"那天,我蹲在走廊里捡橡皮,听见初一(3)班传来的笑声撞碎了暮春的风。那声音像极了去年九月,我们抱着新发的课本,在同样的走廊里叽叽喳喳讨论校服裤太长时,撞碎的风。
初一的晨读总带着股清冽的凉意。六点半的操场还浮着层薄雾,我们哈着白气跑圈,马尾辫扫过彼此的后颈。小棠总把英语单词本揣在兜里,跑两步就摸出来念"apple""banana",跑得急了就咬到舌头,疼得直吸气还要嘴硬:"我这是提前适应国际音标!"早读课上,语文老师捧着《朝花夕拾》踱步,粉笔灰落在她挽起的发髻上,像落了一层细雪。"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她读到兴头上会突然提高声调,我们便跟着摇头晃脑,窗外的香樟叶沙沙响,把"油蛉在这里低唱"都揉进了风里。
第一次月考像盆冷水浇下来。我盯着数学卷子上刺眼的79分,指甲掐进掌心。放学后教室里只剩值日生,我趴在桌上掉眼泪,后桌的阿杰偷偷塞来颗薄荷糖:"我上次物理考了58,我爸说'摔跟头才能记住路'。"后来我们约好每天放学留在教室半小时,他教我解二元一次方程,我帮他背历史年代。晚自习的灯光漫过课桌,照见草稿纸上歪歪扭扭的公式,也照见两个少年互相打气的影子。
初二的运动会是记忆里最明亮的一块拼图。我报了800米,站在起跑线上腿肚子直打颤。发令枪响的瞬间,看台突然炸开一片"初三(2)班加油"的声浪——原来全班都挤在栏杆后面,小棠举着自制的加油牌,上面用荧光笔写着"跑慢点,我们在终点给你煮红糖水"。第三圈时我喉咙里像烧着火,脚步越来越沉,忽然听见风里飘来断断续续的"一、二、一",抬头看见跑道边的同学跟着我的节奏挥手,连平时最严肃的班长都踮着脚喊"冲啊"。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我直接栽进递来的矿泉水瓶堆里,小棠拧着我的耳朵骂:"让你平时不锻炼!"可她眼里的泪比我还亮。
冬天来得猝不及防。某个早自习,我推开教室门就闻到一股焦香——讲台上摆着个小电饭煲,班主任李老师正搅动着锅里的红豆粥。"昨天听你们说天冷手都写不了字,"她掀开盖子,甜丝丝的热气扑了我们满脸,"喝完这碗粥,背书都暖和。"我们捧着一次性杯子,看热气在眼镜片上凝成小水珠,听李老师讲她当年当学生时,也总盼着老师给煮姜茶。那天早读特别安静,只有翻书声和偶尔的吸溜声,可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得像星星。
初三的晚自习多了些兵荒马乱的味道。走廊里堆满了各科的复习资料,窗户上结着霜花,我们哈着气在错题本上画重点。有天深夜放学,我发现教学楼的走廊灯一盏盏暗下去,最后只剩我们班的还亮着——是值日的卫生委员忘了关。推开门,看见李老师坐在讲台前批改作文,台灯的光落在她微白的鬓角上,像落了一层温柔的霜。"你们几个怎么还没走?"她抬头时眼镜滑到鼻尖,"快回去吧,明天早饭别又只喝豆浆。"我站在门口看她低头继续批改,笔尖在纸上沙沙地走,像春天抽芽的声音。
中考前最后一次班会,李老师没讲复习重点。她搬来一台老式幻灯机,说要给我们放"初中的电影"。屏幕上先是晃动的入学照片:我们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站在教学楼前,有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人抿着嘴假装严肃;然后是运动会上摔得膝盖冒血还举着奖牌的阿杰,是课间追着老师问问题的小棠,是晚自习后偷偷帮值日生倒垃圾的我。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上周的拍毕业照时——我们穿着整齐的校服,站在开满紫藤的架子下,阳光穿过花串落在每个人脸上,连影子都是暖的。
散学那天,我们把课本堆在教室后排,像堆一座小山。小棠把她的英语笔记塞给我:"以后要是忘词性了就看看。"阿杰把篮球钥匙扣扣在我书包上:"记得常回来打球。"李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攥着一大把薄荷糖——和我们初二时吃的一样。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能覆盖整个三年的时光。
现在我站在高中教学楼的走廊里,看见新生们抱着课本跑过,笑声撞碎了九月的风。忽然明白所谓"匆匆",不是时间走得太快,而是那些一起笑过、哭过、奋斗过的瞬间,都被岁月酿成了最甜的酒。初中的三年像一颗琥珀,把青涩的我们、温暖的师友、明亮的晨读、热闹的运动会,都封存在最清澈的时光里。
风又起了,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甜味漫过舌尖——原来有些东西从未走远,它们只是悄悄藏在记忆的褶皱里,等某一天我们突然想起,便会再次鲜活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