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巷里的时光邮差

初二作文 作者:酱酱哦

梅雨季的雨丝裹着潮湿的潮气,顺着老巷子的青石板缝往下渗。林晚蹲在墙根下,指甲缝里沾着泥,正用竹片刮着墙根的苔藓——那是阿嬷生前总说“能治咳嗽”的“青肺草”。竹片刮过苔藓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耳边念旧。

“吱呀”一声,身后木门被推开,带进一阵裹着水汽的风。林晚回头,看见穿米色衬衫的周延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牛皮纸袋,发梢还滴着水,衬衫领口洇出深色的水痕。

“周老师?”她愣了愣,裤脚的泥点被雨水冲得更明显了,“您怎么来啦?”

周延把纸袋放在门槛上,弯腰替她擦了擦裤脚:“上周去你家送教案,王婶说你搬去外婆家了。我路过巷口,看这雨,怕你一个人弄坏青苔砖——这苔藓可金贵,你阿嬷种了三十年。”

林晚低头看自己的帆布鞋,鞋帮蹭了道黑泥印。她想起三天前蹲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把最后一张租房合同揉成纸团。房东涨了房租,阿嬷的药钱又涨了,她攥着皱巴巴的零钱,在雨里站了半小时,直到看见周延撑着伞经过,伞沿的水珠串成帘子,像谁在替她挡着岁月的凉。

“进来喝口姜茶?”她侧身让开门,“我刚煮了,阿嬷留的姜片,还剩半罐。”

老房子的堂屋还是旧模样:褪色的蓝布门帘垂着,被雨水打湿的边缘微微卷起;八仙桌上摆着缺了口的青瓷碗,碗底沉着几粒阿嬷晒的陈皮;窗台上那盆阿嬷种的茉莉,叶子蔫得像打了败仗的士兵,花苞却还倔强地鼓着,沾着点水珠,像没哭完的眼泪。

周延把纸袋放在八仙桌上,里面露出半截泛黄的信封。他抽出手帕擦了擦信封上的泥点,信封边缘已经发皱,邮戳模糊得只剩个“1998”的轮廓。

“这是...”

“上周在巷口捡的。”周延打开信封,抽出一张老照片。照片里是两个穿碎花裙的小姑娘,蹲在同样的青石板上,背后是爬满爬山虎的老墙。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另一个梳着麻花辫,两人手里都捧着玻璃罐,罐子里装着亮晶晶的贝壳,贝壳在阳光下泛着珍珠白和淡蓝色的光。

“我女儿小时候,总爱在巷子里捡贝壳。”周延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她叫周晚棠,和你同岁。”

林晚的手指碰到照片边缘,突然想起上周在巷尾捡到的玻璃罐。那天她蹲在垃圾堆里翻塑料瓶,忽然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只磨得发亮的玻璃罐,里面躺着颗淡蓝色的贝壳,像块凝固的海浪。她当时没在意,只当是哪家孩子落下的玩具,直到刚才看见照片里的罐子,才想起自己捡的那个。

“你看看这个。”她翻出藏在枕头下的玻璃罐,“我在巷尾捡的,罐底有刻字。”

周延接过玻璃罐,用袖口擦了擦里面的水珠。罐底果然刻着歪歪扭扭的字:“给晚棠,愿你永远听见海的声音——阿棠,1998年夏”。

“1998年?”林晚倒吸一口气,“那年我才一岁,我父母...”

“你父母?”周延忽然顿住,从纸袋里掏出个铁盒子,“这是你阿嬷让我转交的。她说,你妈妈离开前,把这个交给了她。”

铁盒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多封信,信封上都写着“晚棠”二字。最上面那封的邮戳是1998年8月12日,正是周晚棠出海遇险的日期。

“我女儿出事那天,”周延的声音发颤,指节捏得信封微微变形,“她刚学会游泳,非要跟着我出海看日出。她说,阿嬷说海会唱歌,她要听听。”

林晚的指尖抚过信封上的字迹,那字迹娟秀却有力,像极了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小姑娘。她翻开第一封信,纸页已经泛黄,却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晚棠,今天你五岁了。早上你非要穿红裙子去海边,说要捡会唱歌的贝壳。妈妈在厨房煮了你爱吃的虾饼,你却蹲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地上画浪花——你说那是海在写字。”

“昨天王婶说,你把阿嬷的茉莉花剪了插在玻璃罐里。我跟你说过,花要长在土里才能活,可你抱着罐子说:‘妈妈,海里的花都是长在水里的,对不对?’”

“妈妈现在懂了,有些花确实长在水里。比如你,比如海,比如...”

信到这里突然停住,纸页边缘被泪水晕开了团墨迹。林晚抬头,看见周延的鬓角沾着水珠,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盯着照片里穿红裙子的小姑娘,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你妈妈走的时候,怀里抱着这只玻璃罐。”周延摸出个褪色的红绳,上面系着和林晚捡到的那只一模一样的玻璃罐,“她说,晚棠小时候总说,等她长大了,要把海的礼物送给同样爱海的人。”

林晚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阿嬷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晚晚,你妈妈走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你小时候送她的贝壳。她说,海没骗她,晚棠真的把海的礼物送给了爱海的人。”

“那我现在是晚棠了。”林晚把两个玻璃罐凑在一起,贝壳轻轻碰撞,“阿嬷,周老师,我替晚棠把海的礼物送回来了。”

雨渐渐小了,云缝里漏下一线阳光。周延打开八仙桌上的姜茶罐,热气裹着茉莉香漫出来。林晚捧起茶碗,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罐壁上——和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小姑娘,眼睛一模一样。

“下周我去学校上课,”周延收拾着信件,把铁盒子放进林晚的布包里,“要是下雨,你记得把茉莉搬进屋。等天晴了,我们去海边吧?”

“好。”林晚应着,指尖轻轻碰了碰玻璃罐里的贝壳。贝壳忽然动了动,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极了潮音洞里的海心跳。

那天傍晚,林晚把两个玻璃罐并排摆在窗台上。晚风掀起蓝布门帘,茉莉的香气混着雨后的青草味飘进来。她翻开第二封信,纸页上写着:“晚棠,今天你六岁了。王婶说你把阿嬷的茉莉花全剪了,插在巷口的旧井里。她说‘花要长在土里’,可你说‘井里的水是海的亲戚,花泡在水里会更开心’。”

信的最后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写着:“等太阳落进海里,妈妈就回家了。”

林晚摸出手机,给周延发了条消息:“明天早上,能陪我去旧码头吗?我想看看,海到底会唱什么歌。”

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周延的回复:“好。我带了你阿嬷留的茉莉,插在玻璃罐里,我们一起等。”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漫过青石板,给苔藓镀了层银边。林晚把两个玻璃罐凑在一起,贝壳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她忽然想起阿嬷说过的话:“海不说话,但会记住所有真心待它的人。”

或许,晚棠从未真正离开过。她只是把海的歌,藏在贝壳里,藏在茉莉香里,藏在每个爱海的人心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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