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白粥里的光阴

六年级作文 作者:做个俗人

清晨六点,厨房的灯亮了起来。我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看见母亲佝偻着背在灶台前忙碌。她左手扶着腰,右手握着长柄勺在锅里慢慢搅动,白粥的香气混着水蒸气在玻璃窗上凝成细密的水珠。这一幕,我已经看了三十年。

母亲煮粥有自己的一套规矩。米要提前半小时泡好,水要一次加足,火候要先大后小。她总说:"煮粥和做人一样,急不得。"小时候我趴在厨房门口数着她搅动的圈数,觉得这个过程漫长又无聊。现在才明白,那勺子里搅动的不只是米粒,更是母亲二十年如一日的晨光。

灶台上的铝锅已经用了十五年,锅底结着一层均匀的焦痕。母亲从不允许我用钢丝球刷洗,她说这是"粥油",养胃。就像她不允许我早餐吃外卖,即便我上班要迟到了,也要喝完那碗温度刚好的白粥才能出门。

上个月母亲住院做胆结石手术,我第一次独自煮粥。照着记忆里的步骤操作,却怎么也煮不出那种绵密的口感。电话那头,母亲虚弱的声音从医院病床传来:"水开后要转小火,勺子要往同一个方向搅......"我突然发现,这些年来我记住的全是数学公式、客户需求,却从没认真记过母亲的煮粥秘诀。

手术后的母亲瘦了一大圈,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我去医院送粥时,看见她正用颤抖的手剥着煮鸡蛋。蛋壳碎得不成样子,蛋白上沾着细小的碎壳,就像她年轻时给我剥的无数个鸡蛋一样不完美。那一刻我才惊觉,记忆中无所不能的母亲,原来已经老得连鸡蛋都剥不好了。

老房子拆迁前,我在厨房抽屉里发现一叠泛黄的便签纸。每张上面都记录着我的饮食喜好:"明明三岁不吃葱""五年级开始爱吃咸菜""高考那年要加两个红枣"。最新的一张写着:"2023年体检血糖偏高,粥里少放糖。"这些字迹从娟秀到歪斜,串联起母亲半生的牵挂。

最让我鼻酸的是一本1988年的《婴幼儿营养食谱》,书页间夹着我的胎发。母亲在扉页上写着:"希望我的孩子永远不知道饿的滋味。"这本早已过时的食谱,她竟然保存了三十五年。

现在每天清晨,换我在厨房煮粥。母亲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晨光透过纱窗照着她花白的头发。我学会了她所有的技巧:水米比例、火候掌控、搅拌节奏。但每当我把粥端到她面前时,她还是会像小时候对我那样说:"小心烫。"

上周邻居送来新上市的枇杷,母亲下意识挑出最黄的几个放在我碗边。这个动作让我突然想起小学时的每个春天,她总是这样把最好的水果留给我。三十年过去了,枇杷依旧香甜,只是母亲的手已经布满老年斑。

昨天收拾旧物,在碗柜深处找到我小时候用的搪瓷碗。碗底印着的小鸭子图案已经磨损,边缘的珐琅也磕掉了好几块。母亲却一直留着,说:"这是你学会自己吃饭用的第一个碗。"我摩挲着那些凹凸不平的缺口,突然理解了她为什么总舍不得扔旧物——每件物品里都藏着无法复制的时光。

傍晚陪母亲散步时,路过新开的粥铺。LED灯牌闪着"养生粥"三个大字,价格是母亲手工粥的二十倍。母亲笑着说:"还是我煮的实惠。"我握着她枯枝般的手没说话。其实她不知道,在这个速食时代,能喝到一碗带着母亲体温的白粥,是多么奢侈的事。

最近母亲开始教我腌咸菜。在阳台上摆开大大小小的玻璃罐,她指挥着我铺盐、压石头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教我写作业时的神情。阳光透过酱红色的萝卜片,在瓷砖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斑。我突然想起那句古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母亲是在用这种方式,把她的光阴一点点移交给我。

深夜加班回家,发现电饭煲亮着保温灯。掀开盖子,里面温着一碗白粥,旁边小碟子里放着剥好的咸鸭蛋。餐桌上的便签写着:"粥里加了山药,养胃。"这熟悉的字迹,和三十年前夹在我课本里的提醒如出一辙:"下雨记得带伞。"

现在我也养成了清晨煮粥的习惯。当米香弥漫整个厨房时,常常错觉母亲还在身后叮嘱:"要搅到底,别糊锅。"原来最深刻的传承,就藏在这些平淡的日常里。一碗白粥的温度,刚好是爱的温度;熬煮的时间,恰是一生的长度。那些曾经觉得琐碎的叮咛,如今都成了最珍贵的人生食谱,在烟火气中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