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八仙桌上，那台红灯牌收音机依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木质的机箱已经泛出深褐色的包浆，调频旋钮上的刻度模糊不清，只有那盏小小的红灯，仿佛随时都能重新亮起来。

这是外公生前最珍视的家当。每天清晨六点，他都会准时打开收音机听天气预报。沙沙的电流声里，播音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外公总是皱着眉头，把耳朵贴近喇叭，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我趴在他膝头，数着他下巴上随着说话而抖动的白胡子。

收音机右侧有道浅浅的凹痕。那是我七岁那年，踮着脚想够桌上的糖果时不小心碰倒留下的。外公没有责备我，只是轻轻拍了拍收音机说："老伙计跟了我三十年，这点伤不算什么。"后来我发现，他总用那块凹痕对准窗户，说这样接收信号最好。

整理遗物时，我在收音机后盖里发现一叠泛黄的节目单。最早的一张是1985年的春节晚会节目表，最新的是去年夏天的戏曲选段预告。每张节目单背面都记着我的成长片段："芳芳今天会背《静夜思》了""丫头考上重点初中"。字迹从挺拔到颤抖，记录着时光的流逝。

现在，这台收音机就放在我的书架上。偶尔我会轻轻抚摸它冰凉的旋钮，想象外公粗糙的手指在上面转动的样子。虽然它早已发不出声音，但在某个恍惚的瞬间，我似乎又听见了那熟悉的电流声，和着外公哼唱的京剧唱段，在记忆深处轻轻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