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裹着热浪扑面而来，我攥着被汗水浸透的成绩单，脚步像灌了铅似的往家挪。数学试卷上那个刺眼的"59"分，像块烧红的炭火，烫得我手心发疼。

"咔嗒"一声，家门开了。爸爸系着沾满油污的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鼻尖上还沾着面粉："回来啦？今天给你包了荠菜馄饨......"话音未落，他瞥见我手里攥着的试卷，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我低着头冲进房间，"砰"地关上门。窗外暴雨骤至，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极了此刻我内心的喧嚣。门外传来爸爸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退去了。

半夜，我被饿醒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白的线。厨房传来细微的响动，我赤着脚悄悄推开房门。

台灯暖黄的光晕里，爸爸正伏在餐桌上。他的背微微佝偻着，像株被风雨压弯的老竹。面前摊开着我的数学试卷，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和解题步骤。最让我震惊的是，在试卷的空白处，爸爸用他特有的笨拙字迹写着："孩子，爸爸知道你难过。其实爸爸小时候数学也总不及格，有次还把38分改成83分......"

我的喉咙突然哽住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天清晨五点半，厨房里准时响起的煮粥声；深夜里书桌旁悄悄放下的热牛奶；暴雨天校门口那把永远倾向我这边的黑伞......这些零散的碎片，此刻突然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醒了？"爸爸的声音惊醒了我。他慌乱地合上笔记本，手指上还沾着红墨水的痕迹，"饿不饿？爸爸给你煮了馄饨。"

我望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发现那个能轻松把我举过头顶的父亲，不知何时已变得这样瘦小。厨房的蒸汽氤氲中，爸爸的围裙上还留着下午包馄饨时沾上的面粉，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爸......"我接过碗，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明天能教我解方程吗？"

爸爸的手顿了顿，筷子上的馄饨"扑通"掉回碗里。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我从未见过的光："好！爸爸先把工作服洗了，明天穿干净点教你。"

第二天清晨，我被厨房的香味唤醒。推开房门，看见爸爸正对着镜子打领带——那是他结婚时才穿过的藏青色西装，此刻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突然发现我在门口，不好意思地笑了："第一次当老师，得穿得体面些。"

那个周末，我们坐在书桌前。爸爸的笔记本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几何图形，他一边擦着老花镜一边说："这个辅助线啊，就像搭梯子，得先找到着力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我突然发现那些白发里藏着多少个为我操劳的日夜。

期中考试那天，数学试卷发下来时，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装着爸爸给我写的解题口诀。当看到"92"分的成绩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回家告诉爸爸。

推开家门，熟悉的荠菜馄饨香味扑面而来。爸爸正在阳台上浇花，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我扬起试卷，他手上的水壶"咣当"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

"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字，突然转身往厨房跑。我跟着进去，看见他正手忙脚乱地煮红糖鸡蛋，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像得了奖状的孩子般手舞足蹈。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我吃着温热的红糖鸡蛋，突然明白：父爱就像这碗甜汤，不似暴雨般猛烈，却如春日的溪流，默默浸润着生命的每一寸土壤。那些他未曾说出口的牵挂，都化作了深夜台灯下的演算，化作了清晨灶台上的热粥，化作了永远倾向我的那把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