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20
暑假在蝉鸣和冰棍的滴答声中平稳滑过中期。林晚照最终没有去找实习,也没有立刻投入新的创作,而是选择了一种近乎“休眠”的状态。他重新翻出高中时买来却没时间细读的经典小说,在午后窗边的躺椅上一看就是一下午,任凭光影在书页上缓慢移动。偶尔,他会应邻居阿姨的请求,帮她上初中的儿子辅导几下作文,看着那孩子抓耳挠腮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某个下午的自己。
苏念则提前进入了实验室。她的“帮忙”远比想象中深入,导师似乎很欣赏她严谨的思维和沉静的性格,交给她一些基础的数据处理工作。大部分时间,实验室里只有她和各种仪器低沉的运行声。她享受着这种纯粹的、与数据和规律打交道的过程,偶尔在等待实验结果间隙,她会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郁郁葱葱的树木,想起林晚照描述过的、他家窗外那棵结满了青涩果子的石榴树。她会拍下实验室窗台的视野发给他,附言:“这里的蝉鸣,分贝似乎比C市低2.3。” 林晚照则会回一张他摊开在躺椅上的书页照片,上面有他随手划下的波浪线:“发现一个形容,像你用红色记号笔画火箭的那个瞬间。”
他们的交流保持着这种低频率的、点到即止的默契,像夏日溪流深处不易察觉的暗涌。
七月底,陈烁在群里扔下了一颗“炸弹”。他参与的那个机器人项目,获得了参加全国大学生机械创新设计大赛的资格,决赛地点在南方一个以科技闻名的城市,时间就在八月中旬。
“兄弟们!姐妹们!组织需要你们的支援!”陈烁连着发了十几个跪地磕头的表情包。
沈雨薇第一个响应:“必须去!给你当啦啦队!”
林晚照和苏念几乎同时回复:“没问题。”
一种久违的、为共同目标而集结的兴奋感,在群里弥漫开来。这次出行,不再仅仅是游玩,更像是一次使命必达的“后勤支援”任务。
决赛那天,场馆里人声鼎沸,各种造型奇特的机器人在各自的展位上运行、演示,充满了未来感。陈烁穿着略显紧绷的正装,站在他们团队的展位前,向来往的评委和观众讲解,额头冒汗,眼神却异常明亮。林晚照、苏念和沈雨薇分散在人群里,时而充当托儿,提出一些“专业”问题帮陈烁热身;时而观察其他队伍的情况,偷偷给陈烁发消息传递“情报”;时而在陈烁讲解间隙,及时递上拧开瓶盖的水。
当陈烁团队设计的那个用于复杂环境探测的仿生机器人,流畅地完成一系列越障、数据采集和回传动作时,站在人群后方的林晚照,下意识地握紧了身旁苏念的手。苏念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那一刻,他们不再是文科生和理科生,只是共同为朋友的梦想和努力而屏息凝神的伙伴。
最终,陈烁的团队拿下了二等奖。虽然不是最高奖项,但站在领奖台上,捧着那张沉甸甸的证书,陈烁对着台下他们三人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拳头,笑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庆祝宴是在场馆附近一家喧闹的大排档。陈烁意气风发,以茶代酒,感谢“战友们”的鼎力相助。几杯下肚,他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从项目初期的屡次失败,讲到指导老师的“魔鬼”训练,再讲到团队内部几次濒临散伙的争吵。
“有时候真想撂挑子不干了,”陈烁灌了一口冰可乐,打了个嗝,“但一想到……想到咱们以前在模型店,那么个小破船都能磨一下午,这点困难算个屁!”
沈雨薇笑着拍他的背:“行啊烁哥,现在说话都有哲学味儿了。”
林晚照看着陈烁,忽然觉得他比高中时成熟了不少,那种莽撞的冲动,似乎沉淀成了一种更扎实的韧劲。
苏念安静地剥着盐水花生,偶尔抬眼看看慷慨激昂的陈烁,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回程的火车上,兴奋劲儿过去,四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陈烁和沈雨薇靠在一起睡着了。林晚照和苏念坐在他们对面,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南方稻田和灰瓦白墙的村落。
“感觉像做了一场梦。”林晚照轻声说。
“嗯,”苏念应道,“一场……关于齿轮、代码和汗水的梦。”
“还有我们的呐喊。”林晚照补充。
苏念转过头,看着他,眼神温和:“我们好像……总是在扮演不同的支持角色。”
林晚照笑了:“也许这就是‘同舟’的意义。不一定永远在船桨的位置,但需要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是船帆,是压舱石,甚至是瞭望员。”
火车规律的晃动中,苏念轻轻将头靠在了林晚照的肩膀上。这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丝毫犹豫。林晚照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来自酒店洗发水的清香,混合着车厢里特有的、略显沉闷的气味。
他们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任由窗外的风景流转。这一次的“并肩作战”,没有悬崖边的疯狂,没有江边的深刻,却以一种更具体、更踏实的方式,将他们重新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仿佛经过一个学期的各自沉淀和这次短暂的共同远征,那艘名为“同舟”的船,不仅完成了检修,更进行了一次成功的试航,证明了它足以承载着他们,驶向更远的、未知的,却也因此更值得期待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