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我的书桌正对着一扇朝南的窗户，窗外那棵老樟树的枝桠几乎要伸进窗棂。十五年来，我看着它抽出新芽，经历风雨，又在每个秋天落下满地金黄。树影婆娑间，藏着这座城市最动人的秘密——那些寻常日子里被忽略的瞬间，其实都在悄悄生长，像樟树叶上的脉络，在时光里蔓延成生命的地图。

春天的窗外是打翻的绿颜料。惊蛰过后，老樟树的嫩芽像受惊的小兽，一夜之间就从褐色的枝桠间探出头来。最先发现春天的是那群麻雀，它们在新叶间跳来跳去，啄食着树汁凝结的琥珀色颗粒。有年春天我得了水痘，在家隔离的半个月里，每天趴在窗台上数新叶：第一天是鹅黄，第三天变成嫩绿，到第七天，整棵树已经绿得能滴出水来。妈妈每天会把削好的苹果放在窗台上，说"让春天也尝尝甜滋味"，结果苹果核总是被麻雀叼走，窗台上留下小小的爪印，像谁用铅笔点下的省略号。

夏天的窗外是流动的交响曲。蝉鸣声从清晨持续到深夜，老樟树浓密的枝叶间藏着无数个"演奏家"。我常常在写作业时停下笔，看阳光透过叶隙在草稿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五线谱上的音符。去年暑假，三楼的王爷爷在树下支起象棋桌，每天下午都有几个老爷爷围坐着对弈。他们的棋子拍在石桌上"啪啪"响，夹杂着"将军"的喊声和蒲扇摇出的风声。有次暴雨突降，老爷爷们慌忙收拾棋盘，王爷爷的老花镜却掉进了泥水里。第二天清晨，我看见他趴在树底下摸索，樟树叶上的水珠滴在他背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像幅天然的水墨画。

秋天的窗外是金色的时光机。秋分那天，第一片黄叶会准确无误地落在我的窗台上，像大自然寄来的明信片。我把每年的落叶收集在铁盒里，现在已经攒了满满一盒，每片叶子上都写着日期和当天的天气。去年秋天，对面楼搬来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她总在傍晚时分抱着画板坐在树下写生。有次我看见她画的老樟树，树干上画满了笑脸，树枝间停着彩色的小鸟。当她发现我在窗边看她时，突然举起画板朝我晃了晃，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窗台。

冬天的窗外是安静的童话书。落雪的日子，老樟树的枝桠会裹上厚厚的积雪，像穿上了白色的绒衣。去年寒潮来袭时，我半夜被冻醒，看见路灯下的雪片正簌簌落在樟树叶上，整棵树像撒了糖霜的蛋糕。第二天清晨，楼下的孩子们在树下堆雪人，他们给雪人安上的胡萝卜鼻子，其实是从张奶奶的菜篮子里"借"来的。张奶奶站在阳台上假装生气，手里却拿着相机拍个不停，雪花落在她的银丝上，瞬间就融化了。

这就是我的窗外，一个多姿多彩的地方，每个春夏秋冬，都是我与它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