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46
“木星引力捕获计划”成功后的好一阵子,陈烁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又抓心挠肝的状态。他看着林晚照和苏念手指上那对简洁的戒指,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愈发沉淀的默契,心里那个原本模糊的念头,也变得清晰且迫切起来——他也想给沈雨薇一个交代,一个承诺。
但问题在于,沈雨薇不是苏念。
如果说向苏念求婚是在解一道结构严谨的数学证明题,那么向沈雨薇求婚,就像是在捕捉一道瞬息万变、色彩斑斓的彩虹。你无法用逻辑去框定她,也无法用“项目报告”去打动她。她敏感、热烈、天马行空,她的世界是由线条、色彩和澎湃的情感构成的。
陈烁为此愁得好几天没睡好觉,甚至在工作时对着机器人零件的3D建模图发呆,被同事调侃是不是“程序宕机”了。他偷偷在“木星引力捕获计划”的群里求助。
林晚照回复:“投其所好。”
苏念补充:“基于对象特质,设计唯一性方案。避免模板化操作。”
陈烁盯着这两条建议,脑子里一团乱麻。投其所好?沈雨薇的“好”可太多了——她喜欢凌晨三点去山顶看日出,喜欢在暴雨里狂奔,喜欢一切怪异又充满生命力的艺术,喜欢把他画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卡通形象……难道要在暴雨里的山顶上,顶着被雷劈的风险求婚?这听起来很“沈雨薇”,但陈烁觉得自己的小身板可能扛不住。
他观察了沈雨薇很久。发现她最近在为一个重要的画廊展览准备作品,那是一个关于“城市记忆与情感联结”的系列,她常常对着画布发呆,或者在本子上飞快地勾勒草图,眼神里闪烁着创作时特有的、混合着痛苦与兴奋的光芒。
灵感,像一道电流击中了陈烁。
他找到了沈雨薇准备展览的那家画廊。经过林晚照和苏念的牵线(他们证明陈烁并非什么可疑分子),以及陈烁自己死皮赖脸、磕磕巴巴的游说,他居然真的说服了画廊负责人,同意他在展览开幕的前一天晚上,借用场地“布置一个惊喜”。
行动日到了。沈雨薇为明天的展览紧张得坐立不安,反复检查着送过去的作品。陈烁则以“要去给你准备开幕惊喜”为由,一大早就溜出了门,一整天都没消息。
傍晚,沈雨薇接到陈烁的电话,让她立刻去画廊一趟,说是有件作品好像出了点技术问题,需要她亲自确认。沈雨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抓起包就冲出了门。
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画廊厚重的大门时,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
“陈烁?”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
忽然,一束追光灯“啪”地亮起,打在展厅中央。那里没有她的画,而是立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各种废弃金属零件、齿轮、电路板和LED灯带拼凑而成的、近乎两米高的、极其粗糙却又充满了机械美感的……抽象雕塑?它看起来有点像一颗笨拙的心脏,又有点像一座微缩的、正在运转的复杂工厂。齿轮缓缓转动,LED灯带如同血管般明灭闪烁,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沈雨薇愣住了。这不是她的作品。
就在这时,那“机械心脏”的内部,一个事先设置好的投影仪亮了起来,将影像投在了白色的墙壁上。不是照片,也不是视频,而是一张张沈雨薇的速写草图——是那些她画在本子上、从未示人的、关于陈烁的草图。有他埋头修理机器人时专注的侧脸,有他吃着泡面盯着电脑屏幕的傻样,有他睡着时流口水的窘态,还有她把他想象成各种机械生物的卡通形象……一张张,飞快地闪过,像是将她笔下的他,赋予了生命。
背景音乐是她最喜欢的那首后摇,旋律空旷而富有情绪张力。
沈雨薇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瞬间就红了。
追光灯移动,照亮了雕塑的基座。陈烁就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明显不太合身的、皱巴巴的西装,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只是几缕不听话的呆毛还是翘了起来。他手里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盒,而是拿着一个……电焊面具和一把小型的、装饰用的扳手。
他看着沈雨薇,因为紧张,脸涨得通红,声音都有些变调:
“雨……雨薇!我……我不会画画,也不会写诗。我……我只会搞点这些破铜烂铁。”
他举了举手里的电焊面具和扳手,笨拙得像个第一次上台表演的孩子。
“这个……这个‘玩意儿’,”他指了指身后那个还在嗡嗡转动的机械雕塑,“是我用能找到的所有材料,偷偷做的。它可能很丑,也不值钱,但是……但是它里面的每一个齿轮,每一根线路,都是我自己想的,自己焊的!就像……就像我对你的喜欢,可能有点笨,有点直来直去,但是……但是它每一个零件都是真的!都在这里!”他用扳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雨薇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悲伤,而是被一种巨大而汹涌的、混合着好笑和感动的情绪击中。
陈烁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沈雨薇!你愿不愿意……以后一直让我当你的‘技术支持’?让我帮你扛画架,帮你修灯泡,帮你把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想法,都变成……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我……我想跟你一起,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乱七八糟但是特别好玩的世界!”
他说完了,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眼巴巴地看着沈雨薇,额头全是汗。
展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投影仪风扇的轻微响声和那首后摇音乐在流淌。
沈雨薇看着他,看着那个用废铁和代码为她打造出一颗“机械心”的男人,看着他那副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样子。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满脸的泪水。
她走过去,没有看那枚他后来才手忙脚乱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来的、因为他手心汗湿而差点滑掉的戒指,而是先伸手,帮他理了理那几根倔强的呆毛。
“陈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得无比灿烂,“你真是个……笨蛋。”
然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甩得到处都是:“好啊!我的‘技术支持’,以后请多指教!”
陈烁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他嗷一嗓子,扔掉手里的电焊面具和扳手,一把将沈雨薇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差点撞到那个还在运转的机械雕塑。
追光灯下,两个身影紧紧相拥,一个穿着皱巴巴的西装,一个脸上还挂着泪珠。旁边是那个粗糙却闪耀的机械造物,墙上还投影着那些充满爱意的涂鸦。
没有精致的钻戒(那枚戒指后来还是沈雨薇自己从他手里抠出来戴上的),没有浪漫的台词,只有一颗用笨拙和真诚熔铸的“心”,和一场独一无二、只属于艺术家和她的“技术支持”的、混乱而热烈的求婚。
当林晚照和苏念作为“后勤保障人员”,提着食物和饮料悄悄推开画廊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两人相视一笑,苏念推了推眼镜,轻声评价:“方案执行过程存在多处冗余和风险,但……最终结果,符合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