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撕开七月的午后时，我正盯着美术课画纸发呆。林小满的橡皮屑簌簌落在我手背上，像一场细小的雪。她总在画些奇怪的东西——这次是用深蓝蜡笔涂满整张纸，中间歪歪扭扭画了团灰黑色。

“这是暴雨前的天空。”她突然说，橡皮头在纸上戳出个小洞，“云压得很低，风把鸟群吹成了乱麻。”我低头看自己画的向日葵，花瓣整整齐齐围着圆心，像被修剪过的塑料花。老师走过时，在她的画纸上打了个红叉，却在我的画角贴了颗小星星。

那天放学，我把画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林小满蹲在旁边，从书包掏出半块橡皮塞给我：“这块橡皮能擦掉‘普通’。”橡皮边缘被啃得坑坑洼洼，她说那是老家的野猫叼着玩过。

后来我开始偷偷画奇怪的东西。在周记本里画会说话的石头，在草稿纸角落画长着蝴蝶翅膀的鲸鱼。直到有次作文课，题目是《特别的风景》。我没写公园或海滩，而是描述了某天傍晚，看见菜市场的霓虹灯映在积水里，像打翻的调色盘。

发作文时，老师用红笔在文末画了朵云，批注写着：“原来真正的风景，藏在眼睛和心的缝隙里。”我翻开铅笔盒，那块橡皮不知何时沾了蓝墨水，像落了片被橡皮擦过的天空。

林小满转学那天，我在校门口拦住她。她的书包上挂着自制的猫头鹰挂坠，歪着脑袋笑：“你现在画的画，终于不像塑料花了。”我攥着那半块橡皮追了几步，她转身时马尾辫一甩，消失在盛夏白晃晃的阳光里。

现在我的铅笔盒里依然躺着那块橡皮，虽然再也擦不出新的颜色，但每次翻开作业本，总能想起那个被橡皮擦过的夏天——当我学会用歪斜的线条勾勒世界，平凡的日子突然长出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