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七月的空气时，我正踮着脚够树梢的梧桐果。老宅的院墙爬满青苔，那棵三人合抱的梧桐树像把撑开的绿伞，把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箔。表姐举着竹竿在树下转圈，果壳砸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惊得树荫里打盹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小满快来！"表姐突然压低声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梧桐叶背面藏着只碧绿的螳螂，前足像两把带锯齿的镰刀。我们屏住呼吸凑近，它却突然展开翅膀，翡翠色的薄翼在阳光下闪着虹光，转眼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绿叶间。

表姐变魔术似的掏出玻璃罐，说要教我收集"夏天的标本"。我们蹲在树根旁，看蚂蚁排着队搬运梧桐籽，看瓢虫在叶脉间画红黑相间的圆点。当表姐把蝉蜕别在我衣领上时，我忽然发现每片梧桐叶都藏着故事——有的叶缘卷着虫蛀的洞，像被咬了一口的月亮；有的叶脉间凝着露珠，像撒了把碎水晶。

暮色漫上来时，表姐突然指着树冠："看！"成群的萤火虫正从叶间升起，点点绿光忽明忽暗，仿佛梧桐树在轻轻眨眼。我们追着光点跑过晾衣绳，惊得晾晒的蓝布衫都跳起舞来。表姐的辫梢扫过我的鼻尖，带着艾草香囊的苦涩与甜。

如今老宅要拆迁了，我特意回来捡梧桐叶。当指尖抚过叶面细密的绒毛，忽然想起表姐说的："每片叶子都是树写的日记。"此刻晚风掠过树梢，沙沙声里仿佛有千万个夏天在低语，而那些被我们惊起的麻雀，早已把童年藏进了年轮深处。